这本该是值得期待的日子。
而我正在亲手布置自己的婚礼现场,空气里弥漫着玫瑰甜腻的芬芳。
这份甜,却在沈慧的男同事——张铭,堂而皇之地登门时,已悄然打碎。
他熟稔地接过沈慧的包,小心翼翼地揽住她隆起如小山的孕肚,动作亲昵得仿佛他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慧慧,我们的孩子快出生了,我们去给宝宝买衣服吧。”
我精心挑选的白色西服时,在这一刻,像一个天大的笑话。
我攥紧了拳,用尽全身力气才从喉咙里挤出嘶哑的质问。
“慧慧,这到底怎么回事?”
她却蹙着秀气的眉,眼神无辜得像一只受惊的小鹿:“我只是给他生个孩子而已,这不算什么大事。”
“他在职场上帮了我那么多,我这是报恩。”
“周池,你要相信我,我对你问心无愧,我是真心爱你的!”
真心爱我?
真心爱我,却怀着别人的孩子,还要在我的婚礼前,和那个男人去过属于他们“一家三口”的儿童节?
荒唐!可笑!
我眼睁睁看着张铭带着她,带着我名义上的未婚妻,真的去了商场。
那瞬间,我浑身的血液都凉透了。
我拿出手机,面无表情地将这一幕同步到了家族群。
指尖冰冷,敲下几个字。
【婚礼取消。】
一石激起千层浪。
可笑的是,没有一个人站在我这边。
所有人都觉得,是我在无理取闹。
最先打来电话的是沈母,她向来温和的语调此刻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规劝:“慧慧漂亮,温柔善良学历又高,这样的优良基因,就该多多延续,为我们国家做贡献嘛。”
我气到发笑,这是什么扭曲的逻辑?
紧接着,是沈父冰冷的嘲讽,透过听筒都能感觉到他的不屑:“她又没有真的出轨,只是帮忙生个孩子而已,你一个大男人何必上纲上线?”
“做好你上门女婿的本份不好吗?我的女儿能看上你,已经是你八辈子修来的幸运了!”
原来在他们眼里,我不过是个可以随意拿捏的上门女婿。
我的尊严,一文不值。
电话挂断,我爸的咆哮接踵而至,气得声音都在发抖:“犟种!你这个犟种!这么好的婚事,关系到我们家未来的大事,你都敢退?”
他吼到最后,声音戛然而止,电话那头传来我妈惊恐的尖叫,说他心脏病犯了。
我妈随即抢过电话,哭天抢地地对我嚎啕:“周池你个没良心的!你退了婚,这辈子都别想再娶到慧慧这样有钱又温柔的老婆了!你要逼死我们啊!”
所有人的指责像潮水般将我淹没,逼得我无法呼吸。
我红着眼,对着电话那头嘶吼出压抑许久的绝望:“那就一辈子不娶!”
世界终于安静了。
可手机屏幕却在此时幽幽亮起,一条消息钻了进来。
【周池,什么时候让我上位。】
……
夜色如墨。
我像个游魂,回到了那个本该是婚房的家。
门开了,张铭正小心翼翼地扶着沈慧进门,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玄关处,堆着一个巨大的纸箱,里面装满了崭新的婴儿衣服,粉的,蓝的,黄的。
沈慧满足地轻抚着高耸的孕肚,抬头看向身边的张铭。
两人相视一笑。
那笑容里,洋溢着即将为人父母的、纯粹的喜悦和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那一刻我才明白,我不是被抛弃了。
我,根本就从未入局。
见到我,沈慧脸上瞬间堆砌起一个温柔得恰到好处的笑容,她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小巧精致的礼盒,递到我面前。
“阿池,这是我特意给你挑的礼物。”
她的声音,像裹着蜜糖,甜得发腻。
“今天才知道你这么在意这件事,就当是…我的一点歉意。”
歉意?
我的目光冷得像冰,看也没看那份所谓的“礼物”,手腕一扬,直接将它挥开。
礼盒精准地落入了墙角的垃圾桶。
沈慧脸上那完美的笑容,寸寸龟裂。
下一秒,她眼眶一红,泪珠楚楚可怜地滚落下来。
“阿池,我…我,对不起。”
她抽噎着,那副受尽天大委屈的模样,仿佛我才是那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张铭立刻将她护在身后,用一种混合着无奈与责备的眼神看着我。
“周先生,请你不要这样对待你的妻子。”
我的妻子?
这四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像一把淬了毒的利刃,在我心口反复搅动。
他叹了口气,语气是那种令人作呕的、故作大度的宽容。
“她只是为了帮我,做了件好事,为我生了个孩子。”
“我们就是普通同事,真的没什么的。”
“普通同事?”
我从牙缝里挤出这四个字,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剧烈地颤抖。
“每天风雨无阻地互带早餐,是普通同事?”
“社交软件上用着暧昧不明的情侣头像,是普通同事?”
“他项目做不完,你陪着他加班熬夜到天明,这也是普通同事?”
“下暴雨那天,你们两个人躲进了酒店,美其名曰避雨,这他妈的也是普通同事能干出来的事?!”
我一声高过一声,最后的质问几乎是咆哮出声。
沈慧躲在张铭身后,脸上的委屈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被戳穿后的不耐烦。
“你又来了!”
她尖锐地反驳,“这些事我不是早就跟你解释过了吗?是你自己整天爱疑神疑鬼,是你自己想多了!”
我听着她理直气壮的狡辩,忽然就笑了。
她的解释,苍白得多么可笑。
什么同事间的正常交流,什么前辈对新人的照顾。
那些漏洞百出的谎言,谁都不会相信,可我,竟然一次又一次地选择了相信。
六年啊。
整整六年的感情,我不甘心,就这样变成一个天大的笑话。
我死死盯着沈慧,决定给她,也给我自己,最后一次机会。
我的手,缓缓抬起,颤抖着指向她那高高隆起、象征着我和她之间无尽羞辱的孕肚。
“好,就当是我想多了,是我误会了你们!”
我的声音,褪去了所有的怒火,只剩下死寂般的冷漠。
我一字一顿,用尽全身的力气,向她下达了最后的通牒。
“那你马上打掉这个孩子。”
“我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我们的婚礼,照常举行。”
“不可能!”
沈慧的尖叫刺破了我们之间最后那层名为体面的薄冰。
她下意识地护住自己的肚子,眼神紧紧地怒视着我。
“周池,这个孩子,是我心甘情愿给张铭生的!”
“你,没有资格决定他的生死!”
她话音刚落,身边的张铭脸色“唰”地一下,血色尽褪。
“扑通!”
一声沉闷的巨响。
他竟是双膝一软,直直地跪在了我面前。
“池哥!”
他昂着头,那张斯文的脸上哭得涕泗横流,声音哽咽得几乎不成调。
“我求求你,我跟慧慧……我们真的只是清白的!”
“孩子已经八个月了,他快要出生了啊!”
他哭得撕心裂肺,“我……我身体受过伤,这辈子可能都……都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了,这个孩子是我爸妈唯一的希望啊!”
沈慧见状,眼底瞬间涌起一丝的疼惜。
她立刻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他扶起来。
她将他挡在我的面前,这才抬起头,对我扯出一个疲惫又悲悯的笑容。
“阿池,你听到了吗?”
“你现在让我打掉他,和亲手剖开我的心,有什么区别?”
我看着眼前这副“情比金坚”的恶心画面,心脏的忽然就生出了一丝冰冷的笑意。
“怎么?”
我缓缓勾起唇角,“心疼了?”
沈慧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脸上闪而过一丝被戳破的狼狈。
但那情绪只停留了一瞬。
下一秒,她脸上便堆满了痛心疾首的失望。
“周池,我没想到,你竟然是这么狠心的人。”
她摇着头,眼里的泪水再次蓄满,仿佛我是什么不可理喻的怪物。
“如果这就是你结婚的条件,那我们……的确不是一路人。”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伟大的决心。
“我们分手吧。”
分手的宣判刚落下,张铭就猛地挣脱了沈慧的怀抱。
“不!慧慧!你不能这样!”
他冲着沈慧大吼,却用一双饱含“愧疚”的眼睛看着我。
“池哥是无辜的!你不要迁怒他!都是我的错!”
他演得声情并茂,似乎自己真是那个破坏了别人感情的罪人。
“你要怪就怪我!是我舍不得这个孩子……是我害你们夫妻不和!”
他突然拔高音量,声音里带着一种决绝的悲壮。
“我现在就用我的命,来证明我和慧慧的清白!”
话音未落,他猛地转身,直直地冲向了二楼的露天阳台!
那架势,分明是要从那儿跳下去!
“不要!”
几乎是下意识的,我拔腿就要冲过去!
可有人比我更快。
“张铭!”
沈慧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脸上血色尽失,连肚子都顾不上了,疯了一样追了上去!
那场奔赴死亡的闹剧,还没冲到阳台,就以一种更为可笑的方式收场了。
张铭的身影,在距离阳台栏杆仅有几步之遥的地方,轰然倒塌。
不是决绝的纵身一跃,而是力气被抽干后的狼狈瘫软。
“张铭!”
沈慧的哭喊声还回荡在别墅里,人已经像一阵风般扑了过去。
她跪倒在地,将那个瘫软的男人小心翼翼地揽入怀中。
那份珍视,那份心疼,似乎他才是她此生唯一的珍宝。
良久,她才缓缓抬起头。
那双曾对我含情脉脉的眼眸,此刻只剩下寒意与淬了毒的恨。
她死死盯着我,一字一顿地喊道:“周池!”
“你的无端污蔑,你的冷血逼迫,差一点……就差一点就害死了一条人命!”
她的声音尖锐,将所有的罪责都钉在了我的身上。
“他有什么错?”
“他只是一个心思单纯,只想拥有一个自己孩子的男人!”
“他不像你!他没有你那么复杂恶毒的心思!他只是想要他的孩子,这也有错吗?!”
她的话,像一盆脏水,劈头盖脸地将我浇了个透心凉。
“你可以冷眼旁观,你可以无动于衷,但我做不到!”
她拔高音量,每一句话都彰显她的伟大与深情。
说完,她怜惜地、小心翼翼地将张铭从地上扶起,让他虚弱地靠在自己身上。
她搀扶着张铭,一步一步走到我面前,那双冷漠的眸子里,只剩下了厌恶。
“让开!”
我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像是被冻结了。
我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我没想……”
我没想逼他去死,我只是想要一个答案……
可我的解释,注定无人倾听。
“啊——”
一声痛苦的闷哼,打断了我所有苍白的话语。
沈慧的身体猛地一颤,脸上那副悲壮的表情瞬间龟裂。
她脸色煞白,一手死死地捂住了自己高耸的腹部。
豆大的冷汗,从她额角滚落。
她不再看我,只是惊恐地望向怀里的男人,声音虚弱得随时会碎掉。
“张铭……肚子……我的肚子好痛……”
“宝宝……宝宝他好像要出来了……”
话音未落,她眼皮一翻,整个人就软软地朝着张铭怀里倒了下去。
“慧慧!”
张铭那张斯文的脸瞬间褪尽血色,他眼中闪过一丝暴戾,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把将挡在路上的我撞开!
那力道之大,让我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
而他,连一个眼神都懒得再分给我,抱着昏死过去的沈慧,疯了一般冲出了家门。
第2章
我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死死咬住嘴唇。
可那点痛,又怎么比得上心底那片寸草不生的凄凉之地。
我就这样睁着眼,在死寂的黑暗中。
手机屏幕骤然亮起,那一条信息,刺破了我最后的幻象。
是沈慧。
「我生产一切平安,昨晚是我太着急,说话重了。」
「阿池,对不起。」
鼻尖一酸,不争气的眼泪,终究还是滚落下来。
呵,又是这样。
每一次,每一次都是她先低头,用最温柔的姿态,给我一个台阶下。
我曾以为那是爱,是迁就,是我身为上门女婿唯一的体面。
如今我才明白,那不过是她对一个所有物的施舍。
可这一次,她为了别的男人,生下了一个孩子。
这个台阶,淬了毒,结了冰,我踏不上去,也过不去了。
我还没来得及回复,第二条消息紧随而至。
是一张照片。
一张足以将我凌迟处死的照片。
她依偎在病床上,怀里抱着那个小小的婴儿,低头凝视的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那是我从未见过的,属于一个母亲的圣洁光辉。
「孩子早产,但好在我俩都平安无事。」
「宝宝长得很像我。」
「张铭在医院照顾我,你就不用过来了。」
张铭……她叫得多么自然,多么亲昵。
「婚礼推迟一个月吧,现在实在顾不上那么多。」
婚礼……
她竟然还提到了婚礼!
似乎我们之间的一切,只是一个可以随意推迟的日程,而不是一个被彻底撕碎的誓言。
这些轻描淡写的话,精准地扎进我心脏最柔软的地方,然后狠狠搅动。
我麻木地从地上站起,身体里的血液像是已经流干,只剩下一具空壳。
墙上那刺眼的红色喜字,一张,又一张,被我狠狠撕下,揉成一团废纸。
我拿起剪刀,对准了那件圣洁的婚纱。
咔嚓——
伴随着清脆的声响,我们曾经期盼过的未来,被我亲手,剪成了再也拼不回的碎片。
地面一片狼藉,行李箱的拉链刚刚合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房门被人猛地推开,沈母那张堆满喜意的脸闯了进来,刺痛了我晦暗的世界。
“慧慧让我来拿换洗的衣服,我这个当奶奶的,可急着去瞧我的大孙子呢!”
她看我死气沉沉地不说话,自顾自地开了口,语气里带着施舍般的宽慰。
“阿池,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
“慧慧这次是做得不对,不该瞒着你,帮她的男同事做什么试管婴儿。”
“是伤了你做男人的面子。”
“可这说到底,也不是什么杀人放火的大罪,对不对?”
她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我溃烂的伤口上,不轻不重地碾过。
“你们以后还会有自己的孩子嘛!阿姨看着你们一路走来,感情那么深,怎么能为这点小事闹掰?”
“昨天在群里说的都是气话,过去了就过去了,别较真。”
她说着,就来拉我的胳膊,力道大得不容抗拒。
“走,跟我去医院,看看孩子,也看看慧慧。”
“你主动点,给她个台阶下,这事儿,就算彻底翻篇了。”
我的灵魂早已抽离,只剩下一具被她拖拽着的躯壳。
等我意识回笼时,人已经被她拽到了那间VIP病房的门口。
消毒水的味道,混杂着新生儿的奶香,将我牢牢困住。
透过门上的玻璃窗,我看到了里面的场景。
沈慧虚弱地靠在床头,脸色苍白。
而张铭,那个男人,正抱着一个襁褓,坐在床边。
他低着头,温柔地哼着摇篮曲,那姿态,俨然就是这个家的男主人。
沈父站在一旁,脸上是难得一见的舒展笑意。
“咱们慧慧是女博士,张铭也是人中龙凤,这孩子将来肯定不凡!”
“我看,就叫沈耀祖!以后好继承我们的家业!”
“胡说什么呢!”沈母笑着嗔怪,一把推开门走了进去,“我们家的金孙,怎么能叫这么土的名字?”
她喜不自胜地伸出手,就想去抱那个孩子。
沈慧却猛地侧过身,警惕地避开了她的手。
“妈,您没带过孩子,手重,别伤着他。”
她的余光瞥见了门口的我,冰冷般的眸子瞬间亮了起来。
那光芒,不是愧疚,而是理所当然的欣喜。
“阿池!你来了!”
她冲我招手,语气轻快得仿佛我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
“快过来,看看我们的宝宝,你看他的小手小脚,多可爱啊。”
她说着,便低下头,想去亲吻婴儿的额头。
动作进行到一半,她却又猛地停住,脸上露出一种夸张的、懊恼的慌张。
“哎呀不行不行,妈妈身上有细菌,不能亲宝宝。”
她抬起头,对我俏皮地眨了眨眼,那副天真烂漫的、属于一个母亲的娇憨模样。
是我穷尽一生,也从未在她身上见过的风景。
原来初为人母的她,竟是这般笨拙又温柔。
那副带着点小孩子气的娇憨,是我从未见过的风景。
她像是得到了全世界最珍贵的宝物,迫不及待地想要炫耀。
可这份喜悦,唯独不该与我分享。
我,是她这场盛大母爱戏里,最不该出现的观众。
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我用尽全身力气,转身。
只想逃。
“阿池!”
沈慧却急了,慌忙将孩子塞进张铭的怀里。
那个男人,快步追上,将那个小小的襁褓,捧到了我的面前。
沈慧的声音飘了过来,“阿池你看,他的鼻子和嘴巴,是不是和我一模一样?”
我的视线,不受控制地垂落。
那张皱巴巴的小脸,确实像极了她。
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这惊人的相似,让我说不出话。
沈慧的眼神里,闪烁着期待的光。
她以为,我会心软,会妥协,会接受这荒唐的一切。
我偏不。
我冷冷地伸手,一把推开那襁褓。
“拿开。”
“长得真讨厌,看着就烦。”
“哇——”
婴儿的哭声,刺破了这虚伪的温馨。
沈慧脸上的光芒瞬间熄灭,眼神冷得像淬了冰。
她心疼地抱过孩子,轻声安抚,看我的眼神,却像是在看一个不共戴天的仇人。
沈母的目光,也狠狠剜在我身上。
“你才最讨人嫌!”
沈父更是气得满脸通红,手指几乎要戳到我的鼻尖上。
“这里不欢迎你,滚出去!”
接连而来的谩骂声辱骂着我,而张鸣却走上前让他们不要激动,对着我说道:池哥肯定是有苦衷的,慧慧,让我和池哥谈一谈吧。”
很快房门在我身后关上,隔绝走廊里,只剩下我和张铭。
“池哥……”他走上前,那张斯文的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歉意。
他看着房门紧闭的方向,叹了口气。
“我想单独和池哥说几句话。”
他转向我,眼神真挚得像一汪清泉,可我知道,那泉底全是淬了毒的淤泥。
“池哥,我真的不想拆散你和沈慧,她……她真的很爱你。”
他顿了顿,似乎在酝酿着什么难以启齿的真相。
“其实,那晚我们出差加班,项目结束大家庆功,都……刚好喝了点酒,我们才……”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那点到即止的留白,比任何露骨的描述都让人心痛。
我的大脑“嗡”地一声,炸开一片空白。
“不是……试管的吗?”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飘忽。
他狼狈地别过脸,不敢看我的眼睛,那副姿态活像一个犯了错却情非得已的少年。
“是慧慧……是慧慧说要瞒着你,她说你自尊心强,怕你伤心。”
哈,怕我伤心?
真是天大的笑话!
他见我沉默,又往前凑了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哀求的颤音。
“等我发现的时候,沈慧已经怀孕三个月了。池哥,你不知道,我……我下半身曾经受过伤,医生说我很难再有自己的孩子。”
“我跪下来求她,求她留下这个孩子!我跟她保证,只要她生下来,我立刻就带着孩子从你们的世界里消失,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出现在她的面前!”
他的故事讲完了,走廊里死一般的寂静。
我看着他,看着他那张写满深情与无奈的脸,忽然觉得无比恶心。
“那你现在告诉我这些,是想干什么?”
我冷冷地开口“你们这对狗男女,既然那么会演,为什么不瞒着我一辈子?”
他显然没料到我会如此直接地撕开他伪善的面具,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青一阵,白一阵。
最后,他只能死死抿着唇,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讽刺地勾起嘴角,那笑意比哭还难看。
“怎么不说了?现在我和她已经分手了,你们的孩子也健健康康地出生了,你大可以守着她们母女,一家三口,幸福美满地生活在一起。”
“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我的话音刚落,他脸上那点伪装的脆弱褪得一干二净。
他突然抬起头,怒瞪着我,嘴角竟勾起一抹无比诡异的笑容。
那笑容里,没有歉意,没有无奈,只有阴谋得逞的恶毒与快意。
下一秒,惊变陡生。
“啪!啪!”
他竟然当着我的面,扬起手,狠狠地给了自己两个耳光!
那力道之大,在空旷的走廊里激起刺耳的响声。
随即,他身体一软,整个人直挺挺地向后摔倒。
紧接着,一声凄厉惊恐的尖叫,划破了这片死寂——
“池哥!我知道错了!求求你不要打我!”
第3章
我整个人如遭雷击,呆立在原地。
脑子还没从张铭那颠倒黑白的表演中挣脱出来,一道劲风袭来,蛮横地将我拽到一旁。
“啪!”
一声脆响,在寂静的走廊里炸开。
沈父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近在咫尺。
他指着我的鼻子骂道:“混账东西!你把医院当什么地方了?由得你在这里撒野!”
他扬起的手掌,似乎还想再给我一巴掌。
“爸。”
一道冷漠的声音响起,沈慧挡在了我的身前。
“他毕竟是我的未婚夫,这件事,我来处理。”
她的语气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像是在处理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公事。
沈父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这才搀扶着还在地上虚弱呻吟的张铭,离开了病房。
门被关上。
整个世界,只剩下我和沈慧。
我垂着头,声音干涩得像砂纸磨过喉咙,“我没推他……”
“嗯。”
她淡淡地应了一声,没有愤怒,也没有追问。
可我太了解她了。
这种极致的平静,才是最彻底的否定,是暴风雨来临前,令人窒息的死寂。
如果她信我,哪怕只有一丝,她都会像护崽的母狮,为我据理力争。
可她没有。
她只是用这种平静的语气来回答我。
既然不信,又何必用“未婚夫”的名义将我留下?这种施舍般的温柔,比耳光更让我难堪。
她见我久久不语,那双我曾深爱过的眼眸里,染上了一层冰冷的失望。
“阿池,你就那么恨张铭吗?”
“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在医院里动手打他?”
她的问话里,没有探寻,只有板上钉钉的肯定。
她看着我,又仿佛透过我,看向了躺在保温箱里的那个孩子。
“既然你在这里,看着他们父子俩心里难受,就先回去吧。”
回去?
我猛地抓住她的手,“慧慧,你真的不信我?在你心里,我就是这种不分青红皂白就动手的人吗?”
“你连一句解释的话都不给我解释吗。”
她深深地,深深地叹了口气。
那声叹息,像是斩断了我最后一点希望。
她伸出另一只手,将我的手指,一根,一根地,从她的手腕上掰开。
动作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阿池,”她眼中的失望,浓得化不开,“我可以不计较你做的这些事,谁让我爱你呢?”
“但是,你至少应该对我坦诚。”
坦诚?
我该坦诚什么?坦诚我没有做过的事吗?
她所谓的爱,像一把刀插在我心上,刀上还涂着名为“宽容”的剧毒。
就在这时,一阵熟悉的手机铃声,尖锐地划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是张铭的专属铃声。
那首我曾质问过无数次的歌,此刻正无比讽刺地在病房里回荡——
“还要多远才能进入你的心,还要多久才能和你接近……”
我还记得,我曾小心翼翼地问她:“给一个男同事设置专属铃声,是不是不太合适?”
她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她蹙着眉,满脸不解地看着我。
“只是顺手而已,你不要多想。”
是啊,不要多想。
原来,我早就该多想了。
沈慧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接起了电话。
她甚至没有再看我一眼,只是对着我,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那姿态,像是驱赶一只讨厌的苍蝇。
让我离开。
我像没了魂的身体,漫无目的地走在医院的走廊里。
半边脸高高地肿起,麻木中透着火烧火燎的痛。
喉咙里忽然滚出一声低笑,嘶哑又难听。
笑着笑着,滚烫的泪珠就毫无预兆地砸了下来。
坦诚?
沈慧,你让我坦诚。
那你呢?你对我坦诚了吗?
一味过来的指责我,明明我才是受伤害的那个。
我拖着灌了铅的双腿,回到那个所谓的家,收拾行李。
本以为爸妈那里,是我最后的归宿。
可当我提着行李箱,准备拨出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时,他们的视频电话却先一步弹了出来。
屏幕亮起,父亲那张布满怒容的脸,占据了整个画面。
他一手捂着心口,另一只手指着屏幕。
“逆子!沈家打电话来说你跑去医院打人!你的脑子是被狗吃了吗!”
“不过是个孩子!她和你以后还会有孩子,你跟一个外人计较什么!”
他气得剧烈喘息,声音都在发抖。
“医院的院长是我的老朋友!他把这事发到群里问我怎么回事!我们周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镜头一晃,妈妈挤了过来,一边忙着给爸爸顺气,一边用觉得我不懂事的眼神看着我。
“沈慧不是都跟你解释过了吗?她和那个小伙子清清白白,只是同事!你非要疑神疑鬼,是想把人往一块儿逼吗?”
她的视线,忽然落在我红肿的左脸上。
随即,一声冷笑,从她唇边逸出。
“活该!”
我用尽全身力气,才稳住颤抖的身体,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你们宁愿信外人,也不信我?”
“信你?”
“信你什么?你倒是说啊!”
父母的声音,隔着屏幕,异口同声地砸过来。
看着他们那两张毫无动容,甚至写满了厌弃的脸,我心里最后一根弦,也啪地一声,断了。
“……算了。”
我仓皇地按下了挂断键。
不能再让他们看到我这副狼狈的样子,那只会成为他们攻击我的、新的利器。
我提着行李箱,站在这个曾经无比熟悉的城市街头。
车水马龙,灯火璀璨。
世界这么大,我却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儿。
就在这死寂的绝望中,手机忽然疯了似的震动起来。
屏幕上跳动的,是一个几乎被我遗忘在记忆角落里的名字。
许晓晓。
她发来的消息,一如既往地单刀直入,带着她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野性。
「周池,什么时候让我上位?」
我的指尖,在屏幕上悬了半秒。
没有任何思考,甚至没有一丝犹豫。
「现在。」
两个字,用尽了我此刻仅存的力气,也耗尽了我对这个世界最后的留恋。
许晓晓。
那个曾经全校闻名的太妹,打架逃课,永远霸占着成绩榜的倒数第一。
高三那年,却像变了个人,疯了一样埋头苦读,硬是追着我的脚步,考进了同一所大学。
从此,便是长达数年的飞蛾扑火。
无数次的告白,被我无数次地冷漠拒绝。
谁会喜欢一个除了漂亮一无是处的太妹?
可我又不得不承认,她笑起来时,眼里的光闪烁无比,能让人的心脏,都漏跳半拍。
但那又如何?
大学毕业,我还是选择了温婉知性的沈慧。
她去了美国留学,隔着浩瀚的太平洋,消息却从未间断。
从清晨的“早安”,到深夜的“晚安”,从生活里鸡毛蒜皮的琐事分享,再到每隔几天,雷打不动的那一句。
“什么时候让我上位?”
我从未回复过。
她却像个不知疲倦的机器人,用最滚烫的热情,融化我这座冰山。
想到这里,一丝疯狂的、报复性的快感,从我的心底滋生。
我勾起一抹惨淡的笑,指尖在屏幕上再次敲击。
「三天后结婚,直接当新娘,这个位你上不上?」
手机从无力的指间滑落,砸在地毯上,悄无声息。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静音键。
“砰!”
一声巨响,将这死寂撕得粉碎!
公寓的房门,不是被推开,而是被两个穿着黑西装的保镖,用一种近乎摧毁的方式,狠狠踹开!
木屑飞溅中,一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立在门口。
是沈慧。
她那张我曾深爱过的脸上,此刻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眼神不再有丝毫的温柔,只剩下恶毒的面具,死死地钉在我身上。
“周池!”
“你到底在对孩子动了什么手脚!”
第4章
“什……”
话音未落,一个冰冷刺骨的字眼砸了过来。
“闭嘴!”
一道黑影扑面而来,保镖的大手猛地攥住我的手腕,骨头就要被生生捏碎。
天旋地转间,我被一股巨力狠狠掼在冰冷的地板上。
沈慧尖利的声音像淬了毒一般。
“孩子穿了你送来的那件衣服,不到十分钟,他就全身起疹、呼吸衰竭!现在还在ICU抢救!”
她猩红着双眼骂道:“他才只是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你现在,给我一个解释!”
“我什么都没做!”手腕的剧痛让我眼前阵阵发黑,我拼命挣扎,声音破碎不堪,“你先放开……”
我的话被她眼底的狠厉生生截断。
沈慧看着我,像在看一个死物,对保镖下达了最残忍的命令,要将我活活打死。
我绝望地闭上眼,下意识偏过头。
“砰——!”
保镖的拳头裹挟着杀意,重重砸在我耳侧的墙面上,震得墙灰簌簌落下。
咫尺之间,就是死亡。
是沈慧,在最后一刻心软了,又让保镖停了下来。
我浑身都在颤抖,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那深入骨髓的恐惧。
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沈慧,你刚才……是想让人打死我吗?”
她却像是被我的问题刺痛,瞬间慌了神。
“我说过,你做了什么我都不计较。但这次你错得太离谱了!”
她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我刚生完孩子,你就这样对我吗?你知不知道孩子还在ICU里,他是张鸣的命根啊!”
“张鸣说,说要跟宝宝一起死……”
她一步步向我逼近,泪眼婆娑地望着我,姿态卑微到了尘埃里。
“你去给他跪下认个错,好不好?”
一滴滚烫的液体,毫无征兆地砸落在我的颈间,烫得我猛地一缩。
是她的眼泪。
她俯下身,温热的气息拂过我的耳畔,带着致命的蛊惑。
“就当是为了我。”
“我向你保证,只要你认错,我们就还能结婚……”
“……还能生一个,我们自己的孩子。”
在一起这么多年,我从未见过她哭。
我一直以为,她虽然外表温柔,内心却是世界上最坚强的女人。
可现在,她哭了。
不是为我,而是为了另一个男人,和那个男人的孩子。
我望着她不住轻颤的肩膀,唇角却勾起一个破碎的弧度。
笑声从我喉咙里溢出来,干涩又荒唐。
“好啊。”
“我去认错。”
她紧绷的身体瞬间一松,“我们现在就去医院。”
她说着,就想来牵我的手。
我像躲避瘟疫一般,猛地甩开。
我的声音冷得像冰。
“我自己会走。”
她眼底划过一丝受伤,但很快被焦急取代。
“快点,我怕张鸣情绪崩溃……”
……
医院的走廊,消毒水的味道刺鼻又冰冷。
抢救室的红灯,一下下地闪烁。
刚走到门口,一道人影就猛地晃了过来。
张鸣竟“扑通”一声,直挺挺地跪在了我的面前!
他死死抱住我的腿,“池哥,求求你,你要我的命都可以,只要宝宝平安!”
他哭得撕心裂肺,声泪俱下。
我被这精湛的演技,气得笑出了声。
我俯下身,伸手去拽他。
“别演了。”
“该跪的是我,求张先生高抬贵手放过我。”
我一字一顿,字字诛心。
“沈慧我不要了,送你。”
他猛地抬头。
那一瞬间,我清晰地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得意!
快得仿佛是我的错觉。
下一秒,那抹得意就变成了惊恐和无辜。
“不,不是的!慧慧永远是你的,我怎么敢肖想,我只想带着宝宝安静生活。”
“起来!”我的耐心彻底耗尽。
他突然抓住我的手,我厌恶地猛一甩手!
他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借着我甩开的力道,身体竟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咚——!”
一声沉闷的巨响,他的后脑勺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凄厉的哭喊声划破了走廊的死寂。
“够了!”
一声尖锐的怒斥,是沈慧。
她小心翼翼地扶起张鸣,将他护在怀里。
她再看向我时,那双刚刚还流着泪乞求我的眼睛,此刻却盛满了冰冷的厌恶与恐惧。
“周池,不想道歉就别来!刚才不是说的好好的吗?”
她的声音颤抖着,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愤怒。
“现在宝宝还在抢救,你怎么忍心这样对待我,又这样来欺负他?”
“你觉得我们是好惹的吗!”
我们……
这个词,像一把钝刀,在我心口反复切割。
我低着头,实在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我还能解释什么?
反正,她也不会信,不是吗?
这个念头早已扎进我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良久的死寂之后,沈慧忽然笑了,笑声里满是自嘲与薄凉。
“算了,我还指望你解释什么?”
她的眼神彻底冷了下去,像是在看一个不共戴天的仇人。
“你一次次伤害我和孩子,桩桩件件,都是我亲眼所见!”
她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我的脸上。
“周池,你走吧。”
“你在这里,只会添乱。”
话音刚落,抢救室的门唰地一声被拉开。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探出头,神情严肃地喊道:“孩子家长过来一下!”
沈慧像是听到了赦免令,头也不回地和张鸣快步走了过去。
他们并肩而行的背影,在惨白的灯光下,和谐得像一对真正的夫妻,那么般配,又那么刺眼。
医生锐利的目光扫过我,眉头紧紧拧成一个川字。
“闲杂人等,不要在这里喧哗!”
闲杂人等……
是啊,他们是孩子的父母,是一家人。
而我,只是个被扫地出门的、多余的闲杂人等。
一天之内,两次自取其辱地跑来医院。
在所有人眼里,我大概就是个恶毒至极,纠缠不休的疯子罢了。
我突然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骨头,连站立的力气都失去了。
身体一软,我踉跄着向后倒去。
然而,预想中的撞击并未到来。
我跌进了一个柔软的怀抱。
一双纤细的手臂,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道,稳稳地抱住了我。
许晓晓。
她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激动。
“周池,现在上位……”
“当真?”
第5章
那个陌生的女声,猝不及防地扎破了走廊里死寂的空气。
沈慧那刚刚迈进抢救室的脚步,猛地顿住。
她僵硬地,一寸寸地,转过身来。
她的目光,死死钉在许晓晓扶着我的那只手上。
“上位?”
沈慧的嘴唇翕动,重复着这两个字,脸色一点点沉了下来。
她终于将视线从那只手上移开,落在我脸上。
“阿池,这位是?”
我甚至懒得看她一眼,目光空洞地落在前方某处。
“与你无关。”
平静,冷漠,像是在说一件与我毫不相干的事。
这四个字,炸裂了沈慧强撑的镇定!
她脸色骤变,大步流星地冲上前来,伸手就要来拽我的胳膊!
然而,一只更纤细的手臂,却不容置疑地横在了我们中间。
许晓晓侧过身,将我完完全全地护在了身后。
这个动作,彻底点燃了沈慧的怒火。
她的眼神瞬间变得阴鸷,“滚开!他是我未婚夫!”
许晓晓非但没退,反而将我挡得更严实了。
她挑衅地勾起唇角,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闪烁着看好戏的光芒。
“急了?”
轻飘飘的两个字,却像一记耳光,狠狠扇在沈慧的脸上。
“把你的脏手拿开!”
沈慧气得指节都捏得发白,声音尖锐得几乎要刺破人的耳膜。
我感到一阵铺天盖地的疲惫。
不想再看,不想再听。
我轻声对身前的许晓晓说:“走吧。”
下一秒,许晓晓回过头,当着所有人的面,用力地、坚定地牵住了我的手。
十指,紧紧相扣。
温暖的触感,从她微凉的掌心传来,熨帖了我冰冷的指尖。
我下意识地抓紧了她的手,小声嘀咕:“倒也不用……这么用力。”
她低下头眼底闪烁着狡黠又温柔的光。
“不管。”
“现在,我就想用力地牵住你的手。”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容错辨的认真。
“怕你跑了。”
我哑然失笑。
心口那把反复切割的钝刀,似乎在这一刻,停止了凌迟。
我不得不承认,现在的我,确实需要这样一份不问缘由的、带着宠溺的关怀。
“周池!”
沈慧像疯了般地在走廊尽头怒吼!
“你给我回来!你别忘了,你是我的未婚夫!”
她拔腿就要追上来。
一只手却从旁伸出,装作可怜地拉住了她的衣角。
是张鸣。
他白着一张脸,眼眶通红,声音哀求道。
“慧慧,别走……宝宝和我都需要你。”
“宝宝他……他还在抢救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那双盛满无辜与哀求的眼睛望着她,字字句句,都是诛心的算计。
“等宝宝脱离危险,你再去找池哥,好不好?”
“反正……两天后你们就要结婚了。以后宝宝再想见你,池哥……恐怕就不会允许了,不是吗?”
沈慧的身体,因为他最后那句话而明显一僵。
她安静地听张鸣说完,却仍旧固执地抬起脚步,想要朝我追来。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像冰冷的潮水将沈慧淹没。
她心里生出一种强烈的预感,这次如果让他走了,就再也没有以后了。
“孩子的家属!谁是孩子的家属?!”
抢救室里,医生不耐烦的催促声。
“再不来人,后果自负!”
这声音,像一把无形的枷锁,死死地铐住了沈慧的脚踝。
她僵在原地,身形一颤,只能站在那里,眼睁睁地看着许晓晓牵着我,毫不费力地将我带离她的世界。
那道背影决绝得斩断了她所有的念想。
黑色的保时捷内,空气静谧得能听见呼吸声。
与方才医院走廊的剑拔弩张,判若两个世界。
许晓晓时不时地,就用眼角的余光偷瞄我。
那上扬的嘴角,怎么压都压不住,像一只终于偷吃到鱼干的馋猫。
每当我的视线从车窗反射中与她相撞,她就立刻板起小脸,若无其事地扭头望向窗外,假装欣赏一闪而过的夜景。
可那轻微耸动的肩膀,却彻底出卖了她。
没过两秒,她又忍不住,“噗嗤”一声,用手捂住嘴巴,发出一连串压抑又欢快的偷笑。
如此反复了十几次。
我太阳穴的青筋突突直跳,终于忍无可忍。
“许晓晓,能不能正常一点?”
“啊?”她慌忙正襟危坐,眨着一双清澈又无辜的大眼睛,表情茫然,“我怎么了?我很正常啊。”
看着她理直气壮装傻的样子,我竟一时有些语塞。
我沉下脸,故意皱起眉头,用上了杀手锏。
“你这个样子,让我很怀疑,要不要娶你。”
“不行!”
话音刚落,她就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
“周池!”她整个人都快扑了过来,气势汹汹,“你知道舔狗转正有多快乐吗?你知道我现在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忍住没扑上来亲你吗?!”
她喊得理直气壮,中气十足。
开车的司机大叔一张老脸羞得通红,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们一眼,小声劝道:“小姐……咱们女孩子家家,需要矜持,矜持。”
许晓晓却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依旧死死地锁定着我。
我被她看得头皮发麻,下意识地往车门边缩了缩。
“你最好继续忍着。”
我的警告,在她听来却像是一种纵容。
许晓晓非但没退,反而勾起一抹魅惑的笑,将垂落在脸颊的一缕秀发撩至耳后。
她眯着那双勾人的桃花眼,缓缓向我凑近。
淡淡的馨香,瞬间将我包围。
“周池,”她的声音又轻又软,像羽毛拂过心尖,“你说过的话,还算数吧?”
不等我回答,一根微凉又修长的食指,已经轻轻抵在了我的唇上。
动作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
“嘘——”
她眼底闪烁着狡黠又认真的光,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见的气声,诱惑地说道:
“三天后,民政局见。”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你可别反悔哦。”
看着她眼底的霸道和认真,我最终还是无奈地点了点头。
我伸出手,轻轻捉住了她那根还抵在我唇上的手指,将它拿了下来。
指尖相触的瞬间,她像是被烫到了一样,猛地缩回手。
方才还气势汹汹的大小姐,此刻却抱着自己那根手指,扭捏得像个小姑娘。
那抹绯红,从她白皙的脸颊,一路烧到了小巧的耳尖。
车内的喧嚣,随着她的安静而褪去。
笑闹过后的余温还未散尽,一阵突如其来的空洞与茫然,却悄无声息地将我包裹。
是啊,逃离了沈慧,逃离了那家医院。
可我……现在又能去哪里呢?
偌大的城市,竟好像没有我的容身之所。
就在这时,刺耳的手机铃声划破了车内的静谧。
是父亲。
电话一接通,那头就传来一道我从未听过的、近乎谄媚的欢快声音。
“儿子啊!我的好儿子!你怎么不早说,你要娶的是许家那位千金啊!”
“早说的话,爸妈哪还会逼你啊!”
他语气里的兴奋,让人感到恶心。
“快,这几天就回家来住!咱们一家人好好准备你的婚礼!”
“呵。”
原来,他们反对的从来不是我这个人,而是我选择的对象,无法给他们带来足够的利益。
心疼得我几乎无法呼吸。
我拼命告诉自己,他们是我的父母,他们只是……只是用错了方式来爱我。
可这份苍白的自我安慰,在此刻显得我如此可笑又可悲。
我不过是他们用来攀附权贵,换取利益的一枚棋子。
一旁的许晓晓,似乎敏锐地察觉到了我情绪的低落。
她秀气的眉心紧紧蹙起。
下一秒,一个温暖柔软的身体,忽然靠了过来,从侧面将我紧紧抱住。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闷闷的鼻音,却异常坚定。
“周池,我不准你不开心。”
“听好了,以后许大小姐我罩着你!”
“谁敢让你难受,我就让谁更难受!”
那霸道又幼稚的宣言,像一股暖流,暖和我的心窝。
心脏在那一刻,漏跳了一拍。
我竟因为她这句傻话,竟奇迹般地清明了不少。
我忍不住低低地笑出了声,侧过头看她。
“傻不傻?”
她没再说话,只是把脸埋在我的肩膀上。
嘴角却偷偷扬起一个得逞的弧度,像一只终于偷吃到糖果的小狐狸。
那笑容,明媚又动人。
第6章
沈慧僵在原地,,只有医生冰冷的声音,萦绕在她耳边。
“孩子是母乳过敏!”
医生手里的病历本被他拍得啪啪作响。
“我再三叮嘱过,不能喂母乳,绝对不能喂!你怎么就是不听?”
他的质问严厉而尖锐,剖开了她自以为是的无辜。
“可是……没有人告诉我。”沈慧的声音干涩得发颤,辩解苍白无力。
一旁的张鸣眼神躲闪,含糊其辞地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我,我忘了……当时情况太急,我一着急就给忘了跟太太说。”
“你这个当爸爸的也一样不上心!”医生的怒火瞬间转移,“这次是孩子命大,抢救及时!下次呢?下次还有这么幸运吗!”
沈慧整个人像是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
母乳过敏……
所以,那件衣服,从头到尾都没有问题。
是她错了。
错得离谱。
她的脑海里,回闪过周池那张脸。
闪过他被她的保镖死死按在冰冷的墙壁上,承受着拳打脚踢时,那双破碎绝望的眼睛。
他什么都没有做。
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
可她,却用最恶毒的言语诅咒他,用最残忍的方式,逼着他来医院,跪下认错。
心脏尖锐的疼痛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心慌得快要窒息。
“抱歉,我……我要离开一下。”她转身,像个溺水的人,迫切地想要逃离这片让她窒息的空气。
“站住!”
医生一声厉喝,将她牢牢锁在原地。
“孩子现在需要二十四小时监护!你这个做母亲的,刚生产完身体虚弱,不好好休息,还想跑到哪里去?”
医生失望地摇了摇头,语气里满是不解与责备,“现在的年轻夫妻,真是一点责任心都没有,太不让人省事了。”
夫妻……
这两个字让沈慧猛然回神。
她急切地否认,“您误会了,我们不是夫妻。”
“未婚先孕?”医生的脸色沉了下去,目光里的鄙夷更重了几分。
沈慧的嘴唇翕动着,下意识地吐出几个字:“只是同事。”
话一出口,连她自己都彻底愣住了。
空气死一般的寂静。
是啊……同事。
同事之间,怎么会有孩子?
不出所料,医生鄙夷的目光像手术刀一样,将她从头到脚剖析了一遍。
“女孩子家家,一点都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随随便便就给不熟的人生孩子?”
他轻蔑地看了她一眼,像是沾上了什么脏东西,避嫌似的快步走开了。
张鸣的脸上,依旧挂着那副令人作呕的愧疚,“慧慧,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让你误会了池哥。”
看着他这副软弱无能,只会把对不起挂在嘴边的样子,沈慧心底的烦躁在疯狂蔓延。
“够了!”
她现在就要去找阿池,立刻,马上!
她要亲口跟他解释清楚这一切!
“不行!”张鸣却像一块甩不掉的狗皮膏药,死死拽住她的手臂。
“医生说了孩子需要二十四小时监护,万一他醒来看不到妈妈怎么办?慧慧,你别走好不好?我一个人真的应付不来……”
沈慧一把甩开他的手,积压的怒火终于在此刻彻底引爆!
“当初是你信誓旦旦地跟我保证,只要我生下孩子,你就会带着他一走了之,从我的世界里彻底消失!”
“怎么?现在就想好了要独自抚养?还是说,张鸣,你想赖着我一辈子?”
她的声音冰冷刺骨,直刺人的心脏。
“我从一开始就说过,我不要这个孩子!是你,是你跪着求我把他生下来!是你发誓,说绝对不会影响我和阿池的感情!”
“结果呢?”沈慧的眼眶猩红,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昨天,你就是故意把我带到阿池面前!你就是想让他看见!想让他伤心!张鸣,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面对她狂风暴雨般的质问,张鸣又缩回了那副可怜虫的模样,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蝇。
“我……我只是想和你一起给宝宝买衣服,真的没想过那么多……”
“忘记?没想那么多?”
沈慧怒极反笑,那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嘲讽与悲凉。
“这就是你犯下大错之后,唯一的理由?”
“张鸣,你真当我是个傻子吗?!”
张鸣被她吼得一颤,委屈巴巴地垂下头,彻底沉默了。
怎么会这样……
明明在公司的时候,她不是这样的。
那时候的她,对他那么温柔,那么体贴。
每次出差,她都会特意留下来,耐心地帮他梳理工作进度,无微不至地关心他。
她还总是说,“一个人在异乡打拼,孤零零的,很不容易吧”,“有任何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那些关怀备至的瞬间,那些温柔的叮嘱……
难道真的,只是同事之间最寻常不过的关心吗?
他一直以为,她对自己也是有感情的。
是那些加班后温柔的叮嘱,是那些出差时无微不至的关心,给了他错觉,也给了他孤注一掷的勇气。
所以他才想用孩子绑住她,用尽一切卑劣的手段,也要将那个叫周池的男人从她身边赶走!
“慧慧……”
张鸣突然抬起头,那双委屈的眼睛里,此刻竟闪烁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偏执。
“你明明也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我们现在连孩子都有了,你为什么就是不能看看我?为什么不能和我在一起?”
他的声音,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充满了不甘的嘶吼。
沈慧看着他,忽然就笑了。
“我再说最后一次。”
她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一字一顿,像是宣判。
“我对你,从、来、没、有、过、任、何、兴、趣。”
“这个孩子,是你跪下来求我,我才愿意生下的,仅仅是看在你那点可怜的哀求上。”
“张鸣,我劝你,不该想的别想。”
她的眼神变得无比锐利,似乎要将他虚伪的面具彻底剖开。
“我们永远都只是普通同事!还有,我家里的财产,也不是你这种人可以肖想的!”
说完,沈慧再也不愿多看他一眼,转身就去拉门把手。
她要离开这个令人作呕的地方!
“咯咯咯……”
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阵诡异的笑声尖锐又刺耳。
张鸣笑得浑身发抖。
“可惜啊,太晚了。”
“你的阿池,已经知道那一晚的真相了。”
他带着报复的快意,一字一句,残忍地宣告。
“他,不要你了。”
轰隆——
沈慧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她的心跳,在这一刻,几乎停止。
“你……你什么意思?”
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张鸣看着沈慧惨白的脸,笑得得意又恶毒。
“意思就是,他知道你肚子里的孩子,根本不是做的什么试管婴儿。”
“而是在那个激情燃烧的夜晚,你背着他,一时情难自禁的产物啊。”
张鸣的声音冰冷又恶毒。
“一个会出轨,还谎话连篇的女人,你觉得,他周池……怎么可能还会要?”
“认命吧,慧慧。”
两个人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势必要将她彻底困死在这里。
“我们,才是天生的一对。”
“滚开!”
沈慧爆喝出声,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推开挡在面前的男人!
她像一个疯子,什么都顾不上了,疯了一般冲出那扇门!
她必须找到周池!
现在!立刻!马上!
第7章
静谧的西餐厅里,烛光摇曳。
我与许晓晓相对而坐。
桌上的手机却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
嗡——嗡——
屏幕上,沈慧两个字,已经是第十次地亮起。
我眼底没有一丝波澜,指尖干脆利落地划掉。
再然后,拉黑。
动作一气呵成,没有半分犹豫。
来电被掐断,微信的提示音紧接着追魂夺命般响起。
「阿池,孩子的事,是我误会你了。」
「我跟张鸣的事,我可以解释,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阿池,求你。」
我盯着屏幕上那个卑微的“求”字,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指尖长按,删除。
世界,终于清净了。
我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靠在椅背上终于放松下来。
对面,许晓晓双手托着腮,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
“小池池,以前我就觉得你好看,现在仔细看,好像更好看了。”
“许晓晓,好好说话!”我佯怒地瞪她一眼。
她却不怕,反而笑得更来劲了。
“就是这个表情!高中时你来催我擦黑板,总是这样凶巴巴地瞪我,可爱得我想捏脸!”
我被她逗得有些好笑。
“我凶你,你还这么乐意?”
她一下坐直身子,兴致勃勃道:“当然了,那时候我就是故意不干活,就是为了让你来催我。”
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然后你就让我找你,又故意装作听不到,让我一遍遍叫你,看我气得跳脚,你躲在桌子后面偷笑?”
“你怎么知道?”
许晓晓的眼睛里,绽放出星子般的光芒,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
但下一秒,她又故作委屈地撅起了嘴,小声咕哝。
“还不是因为你。”
“谁让你那时候那么高冷,像块捂不热的冰,看都不看我一眼……”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撒娇。
我心头一软,忍不住伸手,轻轻戳了戳她柔软的脸颊。
“装什么不好,偏要装太妹。”
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料到的宠溺。
若是当年,我能坦率一点,再勇敢一点。
我们之间,又何止错过这漫长的数年。
正当空气中的氛围变得温馨时——
“阿池。”
一道熟悉却令人厌烦的声音,刺破了这片美好。
沈慧不知何时,竟幽魂般地站在了我们的餐桌旁。
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发丝凌乱,眼底布满血丝,哪里还有平日里半分高高在上的精致模样。
她强撑着,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我……能坐这里吗?”
她的目光,贪婪地落在我身旁空着的那个位置上。
“我可以坐你旁边吗?”
她又问了一遍,声音带着卑微的乞求。
“当然不可以!”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许晓晓已经像只护食的猫咪,从我对面窜到了我的右侧,紧紧挨着我坐下。
她甚至还伸出长腿,一脚勾过我左边的椅子,将它拽得远远的。
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不加掩饰的敌意与占有欲。
沈慧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她僵硬地在许晓晓原来的位置,也就是我的正对面,坐了下来。
她的眼神在我脸上巡视一圈,最终落在了笑意盈盈的许晓晓身上,语气里带着审视。
“阿池,不介绍一下这位小姐吗?”
我懒得跟她废话,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我未婚妻,许晓晓。”
这五个字直直插进沈慧的心口。
许晓晓像是得到了无上的嘉奖,立刻眉开眼笑,得意地扬起下巴。
她主动接口,声音清脆又响亮。
“你好,山海集团千金,许晓晓。”
“英国杜伦大学,工商管理学博士。”
“身高175,体重……唔,三围……”
“够了。”
我哭笑不得地一把捂住她还要喋喋不休的嘴。
“后面的个人信息,就不用报了。”
许晓晓在我掌心下唔唔了两声,非但没有挣脱,反而顺势伸出手,紧紧地,霸道地握住了我的手,十指紧扣。
那温热柔软的触感,让我心头一荡。
沈慧的瞳孔,在看到我们交握的双手时。
她的视线,像被烧红的烙铁,死死地钉在那一处。
空气,死寂了半晌。
她忽然笑了。
那笑声尖锐又古怪,像是硬生生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阿池,别闹了。”
她像是完全没听到我们刚才的话,自顾自地放柔了声音,带着一种施舍般的宽容。
“你找的这个女模特,确实不错,脸蛋身材都无可挑剔。”
“但拿她来冒充什么山海集团的千金,就太假了,也太看得起她了。”
她眼中的轻蔑,几乎要溢出来。
“好了,玩够了就跟我回家吧。”
“我们的婚礼,还有很多细节要准备呢。”
她这副自欺欺人的模样,真是可笑又可悲。
但我,已经没有半分同情。
我嗤笑一声,唇角勾起的弧度,冰冷又残忍。
“就算我真是随便找个女模特,又怎样?”
她整个人,彻底僵在了原地。
许晓晓却不乐意了,一双纤纤素手不轻不重地捏住了我的脸颊,带着娇嗔的警告。
“周池!你敢找女模特?!”
我无奈叹息,“我只是打个比方。”
“比方也不准!”
她忽然凑近,那双炙热又明亮的眸子牢牢锁住我。
下一秒,一个温软的触感,在我唇上轻轻啄了一下。
短暂,却像电流窜过。
“惩罚!”她宣布道。
一股热气,轰地一下从脖颈烧到了耳根。
许晓晓这才心满意足地松开手,指尖轻轻碰了碰自己的唇,眼底的笑意狡黠又得意。
“砰——!”
一声刺耳的巨响,将这片旖旎撕得粉碎。
沈慧面前的红酒瓶轰然倒地,暗红的酒液混着玻璃碎片,狼藉地铺了一地。
她站起身,双手死死撑住桌面,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
她的脸毫无血色,她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
“阿池,我也做了错事……”
“你跟这个女人今天无论做什么,我都当做没发生过。”
“明天,明天我让司机来周家接你。”
“我们就当……扯平了。”
话音未落,她便仓皇转身,像个急于逃命的败兵。
脚步踉跄间,又撞翻了邻桌的餐盘,“哗啦”一声,滚烫的汤汁尽数泼在了她昂贵的衣裙上。
狼狈不堪。
可她像是感觉不到烫,也顾不上旁人惊异的目光,只是踉跄着爬起来,头也不回地冲出了餐厅,背影仓皇得像一只丧家之犬。
……
翌日清晨。
沈慧果真来了。
就在周家别墅的大门外。
她就那么站在晨光里,一夜未眠的憔悴,让她看起来像个失魂落魄的怨妇。
身上的衣服还沾着昨夜的汤渍,皱巴巴地贴在身上。
脸上没有丝毫妆容,苍白得吓人。
看到我走出来,她黯淡无光的眼睛里,骤然迸发出一丝病态的光亮。
“阿池……”
她急切地朝我走来,张开双臂,似乎想要一个拥抱。
一个救赎般的,可以让她忘记一切的拥抱。
可她的脚步,在看到我冰冷如霜的眼神时,却生生刹住在原地。
那伸出的双臂,就那么尴尬地,僵在了半空中。
她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粗嘎又难听。
“昨天……昨天那个女人的事……”
她顿了顿,似乎连“模特”两个字都说不出口,那是一种扎心的羞辱。
“还有我和张鸣的事……我们都忘了吧,好不好?”
她开始为自己辩解,那套说辞,想必在来的路上已经排练了千百遍。
“我跟张鸣,可能……可能只是我一时糊涂,对他……有了一丝不该有的兴趣……”
“但那晚真的是意外,我们加班太久了,是他买了酒,是他主动来勾引我!”
“阿池,是人都会犯错的,对不对?我心里自始至终只有你,我只想跟你安安稳稳过一辈子。”
说着,她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迅速蓄满了泪水
“我们六年的感情,一路走来多不容易,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就这一次,好吗?”
真是可笑至极。
到了现在,她还在拼命地逃避,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别人身上。
我唇角扯开一抹冰冷的弧度,冷笑着打断了她这番令人作呕的表演。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你要是不给他机会,主动找他一起出差,默许他跟你住进同一间房,任由他拿着酒敲开你的门……”
“沈慧,你半推半就的样子,不就是默认了你们之间那点见不得光的偷情关系吗?”
我的话像一记耳光,扇得她脸色愈发惨白。
她嘴角的肌肉疯狂抽搐,硬生生扯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声音里带着卑微的讨好。
“我知道错了,阿池,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我以后一定会和所有男同事都保持距离,再也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还是算了吧。”
我毫不犹豫地拒绝。
我对她,已经彻底死心。
她的承诺,她的悔恨,在我眼里,不过是一场迟来的、毫无意义的滑稽戏。
现在的我,只希望她能像一滩污水一样,彻底从我的世界里蒸发。
也好,今天就做个了断。
“听好了。”
我向前一步,迫使她抬起那张毫无血色的脸,直视着我的眼睛。
“第一,我不原谅。”
“第二,我不爱你了。我们,结束了。”
“第三……”我稍作停顿,欣赏着她眼中最后一点光亮彻底熄灭,然后,残忍地补上最后一刀。
“后天,我就要结婚了。”
“所以,请你,彻底远离我的生活。”
沈慧的身体猛地一颤,那点强撑的镇定也土崩瓦解。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悲鸣:“阿池……别这样对我……我不能没有你,真的不能……”
“没有你,我会死的……”
她疯了一般地摇头,乌黑的发丝凌乱地贴在惨白的脸颊上,整个人像破布娃娃那般,再也支撑不住。
“扑通”一声,她双腿一软,狼狈不堪地跪倒在我面前。
那双曾让我沉溺痴迷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支离破碎的绝望,再也拼凑不出一丝光亮。
就在这时,一阵尖锐的手机铃声打破了此刻的宁静。
是张鸣。
电话一接通,那头便传来一道歇斯底里、濒临崩溃的哭喊:“慧慧!”
“你再不来,就等着给我们父子俩收尸吧!”
她脸上的血色褪尽,惨白得如同一张薄纸,整个人摇摇欲坠不知该去往何处。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唇角勾起一抹凉薄的弧度,甚至还体贴地帮她叫了辆车。
车来了,她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手脚并用地爬了进去。
我静静地看着那辆车载着她的绝望与癫狂,绝尘而去。
直到那车影彻底消失在路的尽头,我才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出纠缠了我许久的荒唐闹剧,终于,与我再无干系。
……
我和许晓晓的蜜月旅行,甜蜜又安宁。
当我们度完蜜月回来,才从其他人的口中,拼凑出了沈慧与张鸣那场惨烈的结局。
据说,张鸣抱着他们那个刚出世不久的孩子,就站在城郊最险峻的山崖边。
风声呼啸,他像个疯子。
沈慧赶到时,撕心裂肺地冲他嘶吼:“张鸣,你放开孩子!孩子是无辜的!”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毛骨悚然。
然而,崖边的张鸣竟然笑了。
他竟然低头,亲了亲怀中婴儿的额头,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然后,他将那个小小的、温暖的生命,小心翼翼地交到了赶来的消防员手中。
在场的所有人,都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可这口气还没松完,一股更深的寒意,扼住了所有人的喉咙。
张鸣转过身,面向早已魂飞魄散的沈慧。
他朝着她,缓缓伸出了手。
那姿态,不像是在面对一个仇人,反倒像是在舞会上,邀请他此生唯一的挚爱。
沈慧怔住了,下意识地,她也伸出了自己的手,颤抖着,落入他的掌心。
就在手掌想握的那一刻,张鸣脸上的温柔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得逞后诡异而满足的狞笑。
他猛地用力!
“啊——!”
沈慧整个人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拽着,一同坠入了万丈深渊。
这个曾将我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男人,用他最极端、最惨烈的方式,报复了他口中所谓的爱人。
他也让沈慧,彻彻底底地尝到了,被心爱之人亲手算计、拖入地狱的滋味。
结局是,两人当场死亡,尸骨无存。
……
那个被救下的孩子,最后交给了沈家父母抚养。
而沈慧,在去见张鸣之前,似乎早已预料到了自己的结局。
她给那个孩子,取好了名字。
叫,“沈心池”。
沈慧的心,永远的阿池。
那一瞬,我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恶心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人都死了,还要用这种阴魂不散的方式,来标记我的人生,来证明她那可笑又可怖的深情?
许晓晓气得直磨牙,漂亮的眼睛里窜着火苗。
“她凭什么啊!她这么一搞,我儿子以后都不能叫‘许心池’了!”
“要不是看她已经死了,我真想冲过去给她两巴掌!”
我心头一软,伸手按住她气鼓鼓的唇。
“嘘!”
“老婆,别再提那些恶心的人和事了。”
许晓晓立刻点头,刚才还张牙舞爪的小老虎,瞬间变成了温顺的金毛犬,眉眼弯弯地蹭着我的掌心。
“嗯嗯,都听老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