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绿萝下的秘密
沈青澜踮起脚尖,将一盆青翠欲滴的绿萝放在店铺最显眼的展示架上。
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她瓷白的脸颊上,为她镀上一层柔和的轮廓。
她今天穿了一条墨绿色的连衣裙,衬得肤色近乎透明。
“青澜,新到的绿植都整理好了吗?”店长林姐从后间探出头来。
“都好了呢。”沈青澜转身微笑,手指轻轻拂过叶片,“这批绿萝长得真好,根系发达,叶片饱满,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她说话时声音轻柔得像羽毛拂过耳畔,眼角微微下垂的模样让人不自觉地想要保护。没人能想到,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女孩昨晚刚用一把园艺剪刀结束了一个男人的生命。
“咳咳...”沈青澜突然捂住嘴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几丝鲜红。她迅速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擦拭,然后若无其事地将染血的帕子折好收回。
“又咳血了?”林姐担忧地皱眉,“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老毛病了,不碍事的。”沈青澜摆摆手,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
店门的风铃响起,一个身材修长的男人走了进来。
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卡其裤,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整个人散发着温和的书卷气。
“欢迎光临。”沈青澜迎上前,声音比平时更加甜美几分。
男人环顾四周,目光在店内绿植上流连:“我想买些好养的办公室植物,有什么推荐吗?”
“如果是放在办公室,我推荐绿萝或者虎皮兰。”沈青澜引导他走向展示架,“它们耐阴好养,还能净化空气。”
“那就绿萝吧,看起来很有生命力。”男人微笑着指向她刚才摆放的那盆,“就要这盆可以吗?”
“当然可以。”沈青澜小心地将绿萝取下,“您是新搬到这附近的吗?以前没见过您。”
“是的,我在街角的律师事务所工作,今天刚入职。”男人接过绿萝,指尖不经意间与她相触,“我叫程默。”
“沈青澜。”她报以浅笑,“希望这盆绿萝能为您的新办公室增添些生气。”
程默付完钱离开后,林姐凑过来八卦:“长得挺帅啊,还是律师,看起来人也不错。”
“嗯,是挺不错的。”沈青澜望着程默远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希望他能喜欢那盆绿萝。”
2 夜幕下的审判
夜幕降临,沈青澜锁好店门,走向附近的老旧公寓。她住在顶楼,房间不大但采光极好,阳台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绿植。最引人注目的是一株巨大的龟背竹,叶片油亮得几乎能照出人影。
她脱下沾染了泥土的工作服,换上黑色短裙。镜子里的女孩眼神锐利如刀,与白天温柔怯懦的模样判若两人。
沈青澜从床底拖出一个金属箱,里面整齐排列着各种工具:手术刀、绳索、针管...她取出一副橡胶手套和一个装满透明液体的小瓶子,轻轻放入随身的小包中。
“今晚轮到你了。”她翻开一本黑色笔记本,指尖点在一个名字上,“张建明,四十三岁,建筑承包商,涉嫌拖欠农民工工资导致三人自杀...真是令人作呕。”
她合上笔记本,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鲜血溅在洗手池的白瓷上。沈青澜盯着那抹刺目的红色看了几秒,然后打开水龙头将其冲走。
“时间不多了...”她对着镜子喃喃自语,然后转身出门。
3 律师的暗影
程默站在律师事务所的窗前,手里捧着那盆绿萝。他的办公室视野极佳,能俯瞰大半个城区的夜景。电脑屏幕上显示着一系列失踪人口的档案照片,最新一张是三天前报案的建筑工人李强。
作为私家侦探,程默一直在暗中调查一桩连环失踪案。所有失踪者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曾与几家大型建筑公司有过劳资纠纷。
手机震动起来,是搭档小王发来的信息:“老大,查到张建明今晚会在蓝调酒吧见客户,要不要跟?”
程默回复:“我去,你继续查其他线索。”
他放下绿萝,从抽屉里取出微型相机和录音笔。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与白天温文尔雅的律师形象截然不同。
4 蓝调杀机
蓝调酒吧灯光昏暗,音乐声震耳欲聋。张建明挺着啤酒肚,正搂着一个年轻女孩大声吹嘘自己的“商业帝国”。程默坐在角落,假装翻阅文件,实则密切关注着张建明的一举一动。
突然,他的视线被门口的身影吸引——是沈青澜。她穿着一条黑色短裙,妆容精致,与植物店里素净的模样判若两人。更令程默惊讶的是,她径直走向了张建明的桌子。
“张总,好久不见。”沈青澜甜美的声音在嘈杂的音乐中几乎听不清,但程默通过唇语读出了这句话。
张建明显然认识她,热情地招呼她坐下。程默调整了相机角度,悄悄拍下这一幕。接下来的半小时里,沈青澜一直与张建明交谈,时不时发出清脆的笑声。最后,张建明搂着她的腰离开了酒吧。
程默迅速结账跟上。他看到两人上了一辆出租车,便也拦下一辆尾随其后。出租车没有开往酒店或张建明的家,而是停在城郊一个废弃的工厂区。
“师傅,就在这里停。”程默提前下车,保持距离跟在后面。他看到沈青澜搀扶着脚步虚浮的张建明走进一栋破旧的厂房,张建明的样子明显是被下了药。
程默等了五分钟才悄悄靠近,从破碎的窗户向内窥视。眼前的场景让他血液凝固——
沈青澜正将昏迷的张建明绑在一张金属椅子上,动作娴熟得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她哼着歌,从包里取出针管和那个小瓶子,将透明液体吸入针管。
“张总,你知道我为什么选你吗?”沈青澜的声音轻柔如常,却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愉悦,“去年冬天,王大山从你未完工的楼上跳下来时,怀里还揣着给女儿买的生日蛋糕...记得吗?”
她将针头抵在张建明的颈部:“放心,不会很痛的。比起你让那些工人受的苦,这简直是一种享受。”
程默下意识摸向手机准备报警,却不小心踢到了一块碎砖。声音在寂静的厂房内格外清晰。
沈青澜的动作顿住了。她缓缓转头看向窗户的方向,嘴角勾起一个甜美的微笑:“谁在那里?是来看演出的观众吗?”
程默屏住呼吸,慢慢后退。他听到沈青澜的脚步声接近窗户,便迅速躲到一堆废料后面。
“真可惜,演出已经开始了呢。”沈青澜的声音在夜风中飘荡,“不过没关系,下次还有机会。”
程默听到针管被按下的声音,然后是张建明微弱的呻吟。他强迫自己保持冷静,继续隐蔽地观察。十分钟后,沈青澜拖着一个大号行李箱走出厂房,箱子的重量明显不对劲。
她费力地将箱子搬进后备箱,然后驱车离开。程默记下车牌号,等确认她走远后,才进入厂房查看。
现场被打扫得一尘不染,只有金属椅上残留的几滴血迹证明这里刚刚发生过什么。程默在墙角发现了一片绿色的叶子——是绿萝的叶片,边缘还带着一丝血迹。
“沈青澜...”他喃喃自语,回想起植物店里那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女孩,胃部一阵翻腾。
5 琴叶榕的诱惑
第二天早晨,沈青澜像往常一样准时到店上班。她脸色苍白,眼下有淡淡的青色,但依然对每个顾客报以甜美的微笑。
“青澜,你看起来不太好。”林姐关切地问,“要不要休息一天?”
“没事的,可能是昨晚没睡好。”沈青澜咳嗽两声,从包里取出水杯喝了一口,“今天还有很多工作要做呢。”
店门被推开,程默走了进来。他今天穿着深蓝色西装,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
“程律师!”沈青澜瞬间绽放出灿烂的笑容,“您的绿萝还喜欢吗?”
“长得很好。”程默微笑回应,眼神却比昨天锐利许多,“实际上,我今天来是想咨询一些大型绿植的租赁事宜,我们事务所想装饰一下大厅。”
“那您来得正好。”沈青澜引导他走向大型植物区,“这些龟背竹和发财树都很适合办公场所...”
程默装作不经意地问:“你昨晚休息得好吗?看起来有点疲惫。”
沈青澜的手指在一株龟背竹的叶片上停顿了一瞬,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抚摸:“可能是最近太忙了。您呢?昨晚睡得好吗?”
“做了个奇怪的梦。”程默直视她的眼睛,“梦到一个美丽的女孩在月光下杀人。”
沈青澜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鲜血从指缝间渗出:“不好意思,老毛病犯了。”
程默递给她一张纸巾,两人的手指再次相触。这一次,沈青澜没有立即缩回手。她抬头看着程默,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
“程律师,”她轻声说,声音如同蜜糖中藏着刀片,“有时候梦境和现实是很难分清的,您说对吗?”
6 绿萝的监听
程默站在淋浴下,让热水冲刷过紧绷的肌肉。昨晚目睹的场景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沈青澜纤细的手指握着针管,嘴角噙着甜美微笑的模样与她在植物店抚弄绿植时的温柔姿态重叠在一起。
他关掉水龙头,镜子上蒙着一层雾气。程默用手擦出一片清晰,盯着镜中的自己。眼下的青黑显示他几乎一夜未眠。
“沈青澜...”他低声念出这个名字,舌尖尝到一丝莫名的苦涩。
手机在卧室响起。程默披上浴袍,看到是小王的来电。
“老大,张建明失踪了!他老婆今早报的案,说昨晚去了酒吧就没回来。”小王的声音透着兴奋,“跟之前几起案子一模一样!”
程默握紧手机:“监控查了吗?”
“酒吧门口的监控显示他跟一个年轻女孩一起离开,但角度问题看不清脸。出租车公司那边正在查——”
“不用查了。”程默打断他,“我知道是谁。”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你...见到凶手了?”
“不仅见到了,还聊过天。”程默走向客厅,那盆从沈青澜店里买来的绿萝在晨光中显得格外青翠,“绿意的女店员,沈青澜。”
“那个总是咳嗽的漂亮姑娘?”小王难以置信地提高了声音,“她看起来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
程默用指尖轻触绿萝的叶片:“这正是最可怕的地方。”
他挂断电话,从书架上取下一本黑色笔记本。翻开最新一页,程默开始记录昨晚的所见所闻。写完后,他翻回前面几页——那里记录着过去半年里五起类似的失踪案,受害者都是与建筑行业有关的中年男性,且都有违法前科却逃脱了法律制裁。
“不是随机杀人...”程默喃喃自语。
手机再次震动,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程律师,您昨天咨询的大型绿植已经到货了,有空可以来看看。—沈青澜】
程默盯着屏幕,后背窜过一阵寒意。他没有给沈青澜留过电话号码。
7 琴叶榕的陷阱
绿意比平时热闹,几个顾客正在挑选多肉植物。沈青澜穿着浅绿色的连衣裙,正蹲在地上为一株兰花换盆。她动作轻柔,仿佛对待珍宝,苍白的脸颊在阳光下几乎透明。
风铃响起,她抬头看见程默走进来,立刻绽放出甜美的笑容:“程律师!真高兴您这么快就来了。”
“收到你的短信就赶来了。”程默不动声色地观察她的反应,“虽然我不记得给过你我的号码。”
沈青澜眨了眨眼睛:“啊,是从林姐那里要来的。她说您是我们的大客户,要好好维护呢。”她站起身,裙摆上沾了些泥土,“哎呀,真不小心,又把衣服弄脏了。”
她拍了拍裙子,然后引导程默走向店铺后方:“新到的几株大型绿植在这边,有一棵琴叶榕特别适合办公场所。”
程默跟着她穿过几排货架,注意到她走路时左腿似乎有些不便:“你受伤了?”
“只是昨晚搬花盆时扭了一下。”沈青澜轻描淡写地回答,在一棵近两米高的琴叶榕前停下,“您看这棵怎么样?叶片形状像小提琴,很有艺术感。"
程默假装端详植物,实则近距离观察沈青澜。她身上有淡淡的消毒水味,右手虎口处有一道新鲜的划痕,被粉底小心遮盖过但仍能辨认。
“很漂亮。”程默说,“不过我更好奇你昨晚搬的是什么花盆,能把腿伤成这样?”
沈青澜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恢复自然:“一个大陶盆,很重的。程律师对我这么关心,我会误会的哦。”
她靠近一步,仰头看着程默。这么近的距离,程默能闻到她身上除了消毒水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血的气息。
“我只是觉得...”程默压低声音,“一个女孩深夜独自搬重物不太安全。”
“程律师是在担心我吗?”沈青澜的手指轻轻划过琴叶榕的叶片,“真令人感动。不过不必担心,我习惯了一个人处理...各种事情。”
她突然咳嗽起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剧烈。鲜血从她指缝间渗出,滴在翠绿的叶片上。沈青澜慌乱地用手帕擦拭,但更多的血涌出来。
程默本能地扶住她摇晃的身体:“你需要去医院。”
“不...不用...”沈青澜艰难地呼吸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药瓶,倒出两粒白色药片吞下,“老毛病了...很快就会好...”
她的身体轻得不可思议,程默几乎感觉不到重量。沈青澜的睫毛在苍白肌肤上投下阴影,脆弱得像一碰就会碎的瓷器。谁能想到这样一个女孩能在昨晚冷静地杀死一个成年男性?
“好些了吗?”几分钟后,程默问道。
沈青澜点点头,挣脱他的搀扶:“谢谢您。抱歉又让您看到这么狼狈的样子。”
“你经常这样咳血?”
“自从...那场火灾后。”沈青澜的眼神飘向远处。
程默敏锐地捕捉到这个信息:“什么火灾?”
“很久以前的事了。”沈青澜迅速转移话题,“琴叶榕您还满意吗?我们可以提供周到的配送服务。”
程默知道追问下去会打草惊蛇:“就这棵吧,明天送到事务所。”
“太好了。”沈青澜微笑着记下地址,突然压低声音,“程律师,您相信有些人...罪有应得吗?”
程默心跳加速:“什么意思?”
“就像那些害虫。”沈青澜指向一株被蚜虫侵害的植物,“它们吸食植物的生命力,如果不及时清除,整株植物都会死掉。有些人...不也是这样吗?”
她的眼睛在阴影处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墨绿色,像是深不见底的潭水。程默感到一阵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
“法律会制裁他们。”他说。
沈青澜轻笑一声,声音如银铃般清脆:“法律也有盲点,程律师比谁都清楚这点,不是吗?”
她的话像一把小刀精准刺入程默最矛盾的地方。
“无论如何,私刑不是解决之道。”程默坚持道。
沈青澜歪着头看他,表情天真得像在讨论天气:“我只是在说植物而已,程律师怎么这么严肃?”
她转身走向收银台,裙摆拂过一排多肉植物。程默注意到她走路时左腿的伤比表现出来的更严重,每一步都带着不易察觉的僵硬。
“明天见,程律师。”沈青澜将发票递给他,指尖冰凉,“希望您会喜欢那棵琴叶榕。”
程默离开店铺时,回头看了一眼。透过玻璃窗,他看到沈青澜正凝视着自己,嘴角挂着神秘的微笑。阳光穿过她的身体,在地板上投下几乎透明的影子。
8 绿萝的真相
当晚,程默独自在办公室研究沈青澜的资料。电脑屏幕的光映在他疲惫的脸上,那盆绿萝在桌角静静生长。
沈青澜的公开信息少得可怜:二十五岁,绿意的员工,无犯罪记录。但更深入调查后,程默发现了一些异常——五年前她才突然出现在这座城市,之前的记录一片空白。
“就像凭空出现的人...”程默皱眉翻看资料,突然注意到一条关联信息。
二十年前,城郊发生过一起恶性纵火案,一家四口只有女儿幸存。案件与当地建筑商有关,但因证据不足不了了之。幸存女孩被送往外地亲戚家,之后失去音讯。
程默调出当年的新闻报道。模糊的黑白照片上,一个小女孩被消防员从火场抱出,怀里紧紧抱着一盆植物。报道称女孩因吸入过多烟雾导致肺部永久性损伤。
“沈青澜...”程默放大照片,虽然像素很低,但那女孩的眼睛形状与现在的沈青澜惊人地相似。
他迅速翻查近半年失踪的五名建筑商的背景,发现他们都与二十年前的纵火案有关联——或是当时涉案建筑公司的员工,或是提供伪证的关联方。
“复仇...”程默靠在椅背上,感到一阵眩晕。沈青澜不是在随机杀人,她在系统地清除与家人死亡有关的所有人。
桌上的绿萝在空调风中轻轻摇曳。程默突然意识到,沈青澜送给他的这盆植物很可能被动了手脚。他小心检查花盆,在土壤深处发现了一个微型监听设备。
“果然...”程默没有拆除它,而是故意对着绿萝说:“沈青澜,你到底想干什么?”
监听器另一端的沈青澜听到这句话时,正在擦拭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她停下动作,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玩个游戏而已,程律师。”她轻声自语,尽管知道对方听不见,“看看是你先找到全部证据,还是我先完成我的...园艺工作。”
她转身看向客厅墙上那幅巨大的城市地图,上面用红笔标记着五个“X”,最新一个就在昨晚的废弃工厂位置。地图旁边贴着几张照片,都是中年男性,每张照片上都画着鲜红的叉。
沈青澜咳嗽起来,这次没有压抑,任由鲜血滴落在白色地毯上。
她盯着那刺目的红色,突然笑了。
9 浴缸中的秘密
第二天清晨,程默接到小王电话:“老大,发现张建明的尸体了!在废弃工厂后面的水泥柱里。”
“我马上到。”程默抓起外套,临出门前看了一眼那盆绿萝。他故意将一些重要文件摊开放在桌上,然后离开了办公室。
案发现场被警方围得水泄不通。张建明的尸体被封在水泥柱中,只露出一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法医初步判断死因是神经毒素,与之前几起案件一致。
“又是专业手法。”刑警队长李岩对程默说,“凶手要么是医学背景,要么经过特殊训练。”
程默想起沈青澜熟练使用针管的样子:“有嫌疑人了吗?”
“有个模糊的监控影像。”李岩给他看手机上的照片,是酒吧门口拍到的背影,只能辨认出是个穿黑裙的苗条女性,“你那边有什么线索?”
程默犹豫了一下。他本该交出沈青澜的名字,但某种莫名的情绪阻止了他:“还在查,有消息第一时间通知你。”
离开现场后,程默驱车前往城市图书馆。他需要确认二十年前那起纵火案的所有细节,而报社档案室是最佳选择。
三小时的翻阅后,程默找到了更详细的报道。当年死亡的夫妇姓林,经营一家小花店。他们因拒绝出售店铺给开发商而遭到威胁,最终酿成惨剧。幸存的小女儿名叫林小荷。
程默拍下关键资料,正准备离开时,在报纸边角看到一张小照片。是林氏花店的原貌,橱窗里摆满绿植,招牌上写着“青澜花坊”。
程默的手机突然震动,是林姐:“程律师,青澜,今天没来上班,手机也打不通,她昨天说要把琴叶榕送到您那里,不知道——”
“她没来过。”程默打断她,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你知道她住哪里吗?”
林姐给了他一个地址。程默以最快速度赶到那栋老旧的公寓楼,敲门无人应答。他找到管理员,亮出私家侦探证件说有紧急情况。
门打开的瞬间,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程默的心沉到谷底,脑海中闪过最坏的画面——沈青澜遭遇不测,或是...又一个人死在她手下。
公寓出奇地整洁,阳光透过白色窗帘照进来,给一切蒙上梦幻的光晕。客厅里摆满绿植,鲜活得不像话。程默循着血腥味来到浴室,眼前的景象让他呼吸停滞——
沈青澜蜷缩在浴缸里,手腕上有一道狰狞的伤口,鲜血染红了整个浴缸。她脸色惨白,眼睛紧闭,看起来已经...
“沈青澜!”程默冲过去,却在接触到她皮肤的瞬间被一把握住手腕。
沈青澜睁开眼睛,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程律师...私闯民宅可是违法的...”
10 暗室中的真相
沈青澜的手像冰一样冷,却异常有力。她抓着程默的手腕,鲜血从她另一只手腕的伤口不断涌出,在浴缸的水中晕开成淡红色。
“叫救护车...”程默挣脱她的手,迅速扯下领带扎在她伤口上方。
沈青澜虚弱地摇头:“不用...不是自杀...”她咳嗽起来,血沫溅在苍白的唇上,“只是...例行公事...”
程默没理会她的胡言乱语,拿出手机准备拨打120。沈青澜突然挣扎着坐起来,湿淋淋的手臂勾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声道:“程律师...看看我的衣柜后面...再决定要不要报警...”
说完这句话,她像耗尽所有力气般瘫软下去,眼睛半闭着。程默摸到她颈动脉还在跳动,便迅速将她抱出浴缸,用毛巾压住伤口,然后冲向卧室找医药箱。
沈青澜的卧室整洁得近乎病态。床单平整无皱,枕头摆放角度精确,梳妆台上的化妆品按高矮顺序排列。程默在床头柜找到了医药箱,里面药品齐全,还有几支未使用的注射器。
他回到浴室时,沈青澜已经自己坐起来,正用牙齿配合右手试图解开左手腕上浸血的领带。看到程默回来,她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医药箱里有凝血剂...紫色标签那个...”
程默找出那瓶药,发现标签上是手写的化学名称。“这是什么?”
“能让我不死的药。”沈青澜伸出颤抖的手,“请快一点...我有点...头晕...”
程默犹豫了一秒,还是按照她的指示将药粉撒在伤口上。药粉接触血液的瞬间发出轻微的嘶嘶声,沈青澜咬紧下唇,额头渗出冷汗,但伤口确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止住了血。
“例行公事是什么意思?”程默问道。
沈青澜的目光飘向浴室的瓷砖缝隙:“每次...之后...都要这样庆祝,只有这种时候,我才觉得自己是活着的。”
“每次杀人之后?”
她轻轻笑了,声音像风中摇曳的风铃:“程律师果然知道了呢...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蓝调酒吧?”
程默没说话。
“为什么不报警?”她问,呼吸因疼痛而略微急促,“正义的程律师看到杀人现场,第一反应不是应该拨打110吗?”
“我想知道原因。”
“原因就在衣柜后面。”沈青澜试图站起来,但失血过多让她双腿发软。程默不得不扶住她,她的身体轻得像一片落叶,散发着淡淡的血腥味和某种草木香气。
“带我去看。”程默说。
沈青澜指引他来到卧室衣柜前。她虚弱地靠在程默身上,伸手在衣柜内侧摸索,按下一个隐藏开关。随着轻微的咔嗒声,衣柜背板缓缓移开,露出一个狭窄的暗门。
暗门后是一个不足五平米的小空间,墙上贴满了照片、剪报和手写笔记。程默一眼就认出了那些照片上的人——近半年失踪的五名建筑商,每个人的照片都被红笔打叉,旁边详细记录着他们的罪行。
但最引人注目的是占据整面墙中心的旧报纸——二十年前的林家灭门案报道。泛黄的报纸周围贴满了火灾现场照片和一个幸福家庭的合影:一对中年夫妇,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和一个小女孩。小女孩怀里抱着一盆绿萝,笑得天真烂漫。
“林小荷。”程默轻声说。
沈青澜——或者说林小荷——站在他身后,呼吸轻得几乎听不见:“那是我哥哥...他本该在大学宿舍,那天晚上却偷偷回家给我过生日...”
“为什么活下来的是我?”
她的手指轻抚照片上男孩的脸,然后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鲜血溅在照片上。
程默转身扶住她摇晃的身体,发现她眼中没有泪水,只有一种令人心惊的平静。
“为什么现在才开始复仇?”程默问。
沈青澜用袖子擦去唇边的血:“花了十五年养病,五年追踪...还有...”她指向墙上另一块区域,那里贴着十几张照片,“这些人作伪证,毁灭证据...他们都要付出代价。”
程默走近查看,胃部一阵紧缩。这些照片上的人有些已经死亡,有些还活着,每个名字旁边都标注着具体罪行和计划执行日期。他的目光突然被一个熟悉的名字钉住——周正国,他父亲的老战友,现任城建局副局长。
“看来你认识他。”
程默没有立即回答。他继续查看墙上的资料,发现每一桩复仇都有详实的证据支持:拖欠工资导致工人自杀的银行流水,强拆致死的内部文件,甚至还有当年纵火案的警方受贿记录。这些证据如果提交法庭,足以定罪,但却因为各种“程序问题”被搁置。
“为什么不走法律途径?”程默再次问道,尽管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沈青澜冷笑了一声:“二十年,程默。我父亲的朋友上诉了七次,每次都被驳回。当年负责我父母案子的检察官去年退休了,住在马尔代夫的别墅里逍遥快活。而我们这些受害者,只能在底层苦苦挣扎!”
她突然抓住程默的衣领,力道大得惊人:“你知道最讽刺的是什么吗?那个检察官姓程,是你父亲。”
程默如遭雷击。他父亲确实曾任检察官,但他从未提起过这起案件。
“我调查过你,程默。”沈青澜松开手,语气恢复平静,“你和父亲不一样...至少目前看来不一样。”
她走向房间角落的一个保险箱,输入密码取出一个文件袋:“这是我下一个目标的资料。你可以选择现在逮捕我,或者...看完再做决定。”
程默接过文件袋,里面是周正国的详细档案和几张照片。最上面一张是周正国与一个年轻女性的亲密合影,女性脸上被画了红圈。
“他女儿?”程默皱眉。
“他包养的大学生,上周跳楼了。”沈青澜平静地说,“警方认定为自杀,但她手机里最后的通话录音在这里。”
她打开手机播放一段录音,女孩哭诉被周正国虐待并威胁的经过,最后是周正国冰冷的声音:“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我弄死的人多了去,会在乎你一条贱命?”
程默的手微微发抖。
“什么时候?”他听见自己问。
沈青澜歪着头看他,像在研究一个有趣的标本:“三天后,他要去B市开会。飞机永远不会到达目的地。”她顿了顿,“除非有人阻止我。”
程默抬头看向满墙的罪证,又低头看手中的录音,二十年来坚信不移的法律信仰出现第一道裂痕。他想起父亲书房里那个上锁的抽屉,和偶尔深夜传来的争吵电话。
“我需要时间。”他最终说。
沈青澜点点头,突然一阵眩晕袭来,她向前栽去。程默及时接住她,感受到她滚烫的额头:“你在发烧。”
"老毛病了。"沈青澜虚弱地笑了笑,“能抱我去床上吗,程律师?我走不动了。”
程默将她抱回卧室,小心地放在床上。沈青澜的皮肤在月光下近乎透明,能看见下面青色的血管。她看起来如此脆弱,谁能想到这个身体里藏着如此可怕的决心?
“为什么要给我看这些?”程默问,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沈青澜半闭着眼睛:“因为...我时间不多了。”她指向床头柜上的药瓶,“医生说最多还有六个月...我想在走之前完成所有工作。我不希望你阻止我。”
程默拿起药瓶,是强效免疫抑制剂,通常用于器官移植后的抗排斥治疗。“你的肺...”
“不是我的。”沈青澜轻声说,“是好心人捐给我的。哥哥他在火场里护住我...我活下来了,他死了。”
她突然抓住程默的手,力道大得惊人:"程默,你知道火焰在身上蔓延是什么感觉吗?我知道。我每天都能想起那种疼痛!这种痛,只有做完该做的事...才能暂时熄灭..."
程默无言以对。他见过太多罪恶,但沈青澜的痛苦如此具体而深刻,让一切理论都显得苍白。他轻轻握住她的手,发现上面布满细小的伤痕——园艺工具留下的痕迹,也可能是其他什么工具的痕迹。
“睡吧。”他最终说,“我守着你。”
沈青澜的睫毛颤动几下,最终合上。
程默静静看着她,思绪万千。墙上周正国的照片仿佛在嘲笑他,那个和蔼可亲的周叔叔,每年春节都会给他红包的长辈...
手机突然震动,是小王发来的消息:“老大,查到沈青澜的医疗记录了,她的肺功能只剩30%,医生说她活不过今年。还有,有人在打听你的行踪。”
程默皱眉回复:“什么人?”
“不知道,但提到了清理工作这个词。小心点。”
程默看向熟睡中的沈青澜,一种不祥的预感爬上脊背。如果周正国已经察觉到危险,那么不仅沈青澜有危险,他自己也可能成为目标。
窗外,一只夜莺开始歌唱,声音凄美而孤独。程默轻轻抚摸沈青澜滚烫的额头,她的眉头在梦中仍然紧锁,仿佛连梦境都充满痛苦。
他起身回到暗室,用手机拍下所有证据,尤其是关于周正国的部分。无论最终做什么决定,他都需要这些资料。
当他回到卧室时,沈青澜正睁着眼睛看他,目光清醒得不像病人:“决定好了吗?”
程默站在门口,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给我三天。”程默说,“如果法律还能起作用...就让它来审判。如果不能...”
他没有说完,但沈青澜似乎明白了,嘴角勾起一抹微笑:“程律师要为我破例了吗?真是...受宠若惊。”
她突然咳嗽起来,鲜血染红了枕套。程默快步上前扶起她,两人的脸在月光下近在咫尺。沈青澜的呼吸带着血腥味和药香,嘴唇因失血而苍白,却奇异地吸引着程默靠近...
就在两人的唇即将相触的瞬间,程默的手机再次响起。他猛地后退,接通电话。是小王急促的声音:“老大,有人闯入了你的办公室!监控显示他们在找什么东西...等等,他们往绿萝里放了什么——”
电话突然中断。程默看向沈青澜,发现她的表情变得异常警觉:“你的办公室?那盆绿萝...”
程默突然明白了什么:“监听器是双向的?”
沈青澜挣扎着坐起来:“不只是监听...快回去!那里面有——”
一声巨响从公寓楼下传来,接着是汽车急速驶离的声音。程默冲到窗前,正好看到一辆黑色轿车消失在街角。
“他们找到我了...”沈青澜的声音出奇地冷静,“比我预计的快。”
程默迅速收拾她的药物和那个文件袋:“能走吗?这里不安全了。”
沈青澜点头,强撑着站起来,从枕头下摸出一把小手枪:“一直准备着...只是没想到会是和你一起...”
程默接过枪检查弹匣:“会用吗?”
“肺不好...不影响射击。”沈青澜已经开始穿外套,动作利落得不像病人。
她突然停下,转身看向满墙的罪证,眼中闪过一丝犹豫。程默明白她的想法:“都拍下来了。”
沈青澜点点头,然后关上暗门。两人悄悄离开公寓,融入夜色中。
就在他们走后五分钟,一个黑影撬开了沈青澜的房门...
11 雨夜逃亡
雨水拍打着车窗,模糊了外面的世界。程默紧握方向盘,不时通过后视镜观察后方车辆。副驾驶座上,沈青澜蜷缩在宽大的外套里,呼吸急促而不规则。她的脸颊泛着不自然的潮红,在仪表盘微光的映照下像一朵即将凋谢的花。
“还有多远?”程默第三次问道。雨声太大,他不得不提高音量。
沈青澜微微睁开眼睛,睫毛在脸上投下细碎的阴影:“前面...右转...然后...”她的声音越来越弱,最后变成一串含糊不清的呓语。
程默伸手触碰她的额头,滚烫得吓人。伤口感染加上肺部旧疾,沈青澜的状况比想象中更糟。他加快车速,按照她之前指示的方向驶去。
车子拐进一条偏僻的乡间小路,两旁是黑压压的树林。雨更大了,像无数银针扎在挡风玻璃上。程默打开远光灯,勉强辨认着前方的路。
“那个路口...左转...”沈青澜突然挣扎着坐起来,手指紧抓车门扶手,“有...有车跟着我们...”
程默迅速扫了一眼后视镜,果然看到远处有两盏车灯。“什么时候出现的?”
“十分钟前...一直保持距离...”沈青澜的声音因高烧而嘶哑,“甩掉他们...前面三百米有个废弃加油站...从后面绕...”
程默没有质疑她的判断。
他按照指示在加油站突然转向,车子冲进一条几乎被杂草淹没的小路。颠簸中,沈青澜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忍一下。”程默单手扶住她摇晃的身体,另一只手稳稳控制方向盘。车子在泥泞中艰难前行,最终停在一栋被树林包围的旧木屋前。
“到了...”沈青澜虚弱地指向门廊下的花盆,“钥匙...下面...”
程默冒雨冲出去,在花盆下找到钥匙。当他回来准备抱沈青澜下车时,发现她已经自己挪到了门边,手里握着一把银色小手枪。
“先...检查...”她喘息着说,枪口却抖得厉害。
程默接过枪:“我来。”
木屋内部比想象中整洁,一室一厅的布局,家具简单但齐全。程默迅速检查了每个角落,确认安全后回到车上。沈青澜已经半昏迷状态,嘴唇因高烧而干裂出血。
他小心地将她抱进屋,轻放在卧室床上。沈青澜的身体轻得不像话,仿佛只剩下一层皮包着骨头。程默找出医药箱,庆幸里面药品齐全。他先处理了她手腕上因颠簸而裂开的伤口,然后找出了退烧药。
“沈青澜,吃药。”他扶起她的上半身,将药片送到唇边。
沈青澜半睁着眼睛,目光涣散:“哥哥...药好苦...”她的声音突然变得稚嫩,像个十岁的孩子,“小荷不想吃...”
程默的手顿在空中。林小荷——这是她真正的名字,那个在火灾中失去全家的女孩。
“小荷乖,吃了药就不难受了。”他下意识顺着她的话哄道,声音是自己都陌生的温柔。
沈青澜——不,此刻的林小荷——乖乖吞下药片,然后抓住程默的手:“哥哥别走...小荷怕黑...那些人又来了...”
她的指甲深深陷入程默的手背,眼中满是孩童般的恐惧。程默任由她抓着,用湿毛巾擦拭她滚烫的额头:“我不走。”
“他们说要烧死我们...因为爸爸不卖花店...”沈青澜的眼泪无声滑落,“哥哥把我藏在壁橱里...我听见他尖叫...好大的火...”
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开始剧烈咳嗽,鲜血溅在程默的衬衫上。程默迅速扶她坐起,轻拍她的背部。当咳嗽暂时平息后,他帮她换下被血和汗浸湿的上衣。
就在这一刻,程默看到了她背部的伤疤——从右肩一直延伸到腰际,扭曲狰狞的烧伤痕迹,像一幅残酷的地图,记录着那个噩梦般的夜晚。
沈青澜突然清醒了一瞬,意识到自己的暴露,猛地抓过被子遮住身体:“别看!”她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硬,但随即又因高烧而迷糊起来,“丑...”
程默沉默地帮她穿好干净T恤,手指尽量不触碰那些伤痕。他想起办公室抽屉里那份火灾报告:林家四口,父母当场死亡,长子送医不治,只有小女儿幸存,全身30%烧伤。
“睡吧。”他轻声说,将冰袋敷在她额头上。
沈青澜再次陷入昏睡,但这次安静了许多。程默守在床边,听着屋外的雨声和她的呼吸。偶尔她会发出痛苦的呻吟,或是几句模糊的梦话,大部分是关于“哥哥”和“火”。
凌晨三点,雨停了。沈青澜的体温终于降下来一些。程默轻手轻脚地来到客厅,从文件袋里取出那些关于周正国的资料仔细阅读。
照片上的周正国笑容满面,一身正气,谁能想到这样的人竟然是林家纵火案的幕后主使呢?程默翻到最后一页,发现一张他没想到会看到的照片——周正国和自己父亲的合影,拍摄于二十年前,两人举杯庆祝的背景似乎是某个建筑项目的奠基仪式。
程默的胃部一阵紧缩。他父亲从未提起过与周正国有业务往来。照片背面写着一个日期——林家纵火案前两周。
他拿出手机,犹豫再三,还是拨通了父亲的电话。响了六声后,一个睡意朦胧的声音接起来:“小默?这么晚有事?”
“爸,你觉得周局长这个人怎么样?”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怎么突然问这个?”
“现在有案子可能和他有关。”
“我们认识,但不熟。”父亲的声音变得谨慎,“你查他什么案子?”
程默看着手中的照片:“林家纵火案。”
这次沉默更长。
最后父亲叹了口气:“那案子早就结了,意外火灾。小默,有些陈年旧事没必要——”
“林小荷还活着。”程默打断他,“她现在叫沈青澜。”
电话那头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然后是父亲急促的呼吸:“你在哪?和她在一起?”
“为什么这么紧张,爸?”程默握紧手机,“那案子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内幕吗?”
“听着,立刻离开那里!”父亲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不要插手这件事,明天就回总部,我会安排——”
通话突然中断。程默查看手机,信号满格,显然是对方挂断了。他立刻回拨,却转入了语音信箱。
程默站在窗前,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父亲的反应太反常了,几乎等于承认他知道些什么。他回到卧室,确认沈青澜还在沉睡,然后悄悄用手机拍下了所有关于周正国的资料,备份到云端。
当他准备收起文件时,一张小照片从文件夹中滑落——是周正国与一个年轻女孩的合影,女孩脸上画着红圈。照片背面写着“李晓雨,22岁,B大艺术系,2023.9.17坠楼”。这应该就是录音中那个被周正国威胁的女孩。
程默翻查资料,找到了李晓雨案的剪报:警方认定为自杀,案件三天内结案。报道中提到了周正国作为校董表示哀悼,丝毫没提两人关系。但在沈青澜收集的资料里,有李晓雨室友的证词,说周正国长期骚扰李晓雨,还有酒店监控截图和开房记录。
这些证据如果属实,足以重新调查此案。程默将这些也一一拍照保存。正当他整理文件时,一个轻微的响动从卧室传来。
程默迅速起身,手按在枪上。推开门,发现沈青澜已经醒了,正试图下床。看到他进来,她虚弱地笑了笑:“偷看别人隐私不太礼貌吧,程律师?”
她的声音仍然嘶哑,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程默放下枪,倒了杯水递给她:“感觉怎么样?”
“暂时死不了。”沈青澜小口啜饮,目光落在被翻看的文件上,“找到你想要的答案了吗?”
程默没有立即回答。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直视她的眼睛:“为什么不直接把这些证据交给警方?有些案子完全可以重新调查。”
“比如李晓雨?”沈青澜冷笑,“她的室友报过警,证据第二天就丢失了。负责案子的警官被调去偏远山区。”她放下水杯,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上的疤痕,“这世界上的正义分两种,程默。一种是给你们这些体面人看的,另一种...”
“所以你选择自己做审判者。”程默接上她的话。
沈青澜突然倾身向前,距离近得能闻到她呼吸中的药味:“那你呢?程大侦探看到这么多罪证,为什么不逮捕我?是因为...”她的手指轻轻划过他的领口,“你也开始怀疑你父亲了?”
程默抓住她不安分的手腕:“我父亲与此无关。”
“真的吗?”沈青澜抽回手,从枕头下摸出手机,调出一段录音,“听听这个。”
录音中是两个男人的对话,一个声音程默立刻认出是周正国,另一个...很像他父亲,但更年轻。
“老程,林家那事压不住了,媒体在挖。”
“放心,现场处理干净了。只要那个小女孩不开口……”
“她伤成那样活不了多久。倒是你,拿钱办事的嘴得严实点。”
“我自有分寸。对了,开发区那块地...”
录音到此中断。程默的血液仿佛凝固了。那个声音,虽然年轻了二十岁,但他绝不会认错——是父亲。
“这录音哪来的?”他声音沙哑。
“李晓雨的手机。”沈青澜的眼神变得锋利,“她死前发给我的。周正国不知道她录了音,更不知道她把这些都备份了。”她顿了顿,“现在你还觉得你父亲与此无关吗?”
程默站起身走到窗前,需要新鲜空气来理清思绪。如果录音是真的,那么父亲不仅知道内情,甚至可能是共犯。
“我需要验证这段录音的真伪。”他终于说。
沈青澜点点头:“明智的选择。”她突然咳嗽起来,比之前更剧烈,鲜血喷溅在床单上。程默迅速扶住她摇晃的身体,感受到她在发抖。
“药...”她艰难地指向背包,“棕色瓶子...”
程默找出药瓶,倒出两粒给她服下。药效很快发作,沈青澜的呼吸平稳了些,但脸色更加苍白。
“你该休息了。”程默说,“明天再谈。”
沈青澜摇摇头,突然抓住他的手臂:“程默,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打算牵扯你父亲。”她的眼神异常清明,“我的名单上只有直接动手的人和作伪证的。你父亲...只是拿钱办事的帮凶。”
这出乎意料的坦白让程默一怔:“为什么告诉我这个?”
“因为...沈青澜的睫毛微微颤动,“我不想你为难。”
这句话像一把小刀轻轻刺入程默的心脏。他看着她虚弱的样子,想起高烧中那个喊“哥哥”的小女孩,和背上那些狰狞的疤痕。复仇对她而言不是选择,而是生存的唯一方式。
“睡吧。”他最终只说出了这两个字。
沈青澜似乎还想说什么,但药效让她眼皮越来越沉。程默等她呼吸平稳后,轻手轻脚地退出卧室,回到客厅继续研究那些资料。
12 海边的抉择
天蒙蒙亮时,程默被一阵异响惊醒。他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在沙发上睡着了。响声来自屋外——是轮胎碾过碎石的声音。
程默立刻清醒,抄起手枪悄悄移到窗边。透过窗帘缝隙,他看到一辆黑色SUV停在木屋不远处,一个穿黑衣的男人正在下车。那人左手插在口袋里,右手拿着什么东西——在晨光中闪着金属光泽。
程默迅速退回卧室,轻轻摇醒沈青澜:“有人来了。”
沈青澜瞬间清醒,眼中睡意全无。她示意程默扶她起来,从床头柜暗格里取出另一把手枪:“几个?”
“只看到一个,但可能不止。”程默帮她穿上外套,“后门在哪?”
沈青澜指向厨房:“通向后山...但我的状态...”她试图站起来,却因虚弱而踉跄。
程默二话不说将她打横抱起:“指路。”
他们刚进入厨房,前门就传来撬锁的声音。程默轻轻推开后门,冷风夹着晨雾灌进来。他抱着沈青澜冲出去,沿着狭窄的山路向上跑。
身后传来一声巨响——门被踹开了。程默加快脚步,沈青澜在他怀里轻得像片叶子,却稳稳地举着枪指向后方。
“放我下来...”她在程默耳边说,“那棵树后面...有狙击点...”
程默依言将她放在一棵大树后,自己隐蔽在旁边。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木屋。黑衣男人正从屋里出来,四处张望。当那人转身时,程默清楚地看到他的左手——缺了三根手指。
“清道夫...”沈青澜轻声说,“周正国的专用清洁工...当年火灾后...也是他处理现场的...”
程默的瞳孔收缩。二十年前的法医报告提到,火灾现场发现三根指骨,但无法确认是谁的。现在这个凶手就站在他们眼前。
“能瞄准吗?”程默低声问。
沈青澜摇摇头:“太远...我现在的状态...”她的呼吸又开始急促,“必须...引他上来...”
程默思考片刻,突然捡起一块石头,用力扔向远处的灌木丛。石头落地的声响果然引起了清道夫的注意。那人谨慎地向声源移动,左手始终插在口袋里。
“他左手有残疾...右手持枪...”程默快速分析,“我从右侧绕下去...”
“不!”沈青澜抓住他的手臂,“他受过特种训练...正面冲突我们没胜算...”她指向山顶,“上面有个猎人小屋...有车...”
程默权衡利弊,最终点头。他再次抱起沈青澜,悄无声息地向山顶移动。沈青澜在他耳边轻声指导路线,同时警惕地注视着后方。
就在他们即将到达山顶时,一声枪响划破晨雾。子弹打在旁边的树干上,木屑飞溅。
“他发现我们了!”程默加快脚步。
又一枪,这次更近。程默感到右臂一阵剧痛——子弹擦过。他咬牙忍住,继续向前冲。
“放我下来...”沈青澜挣扎着,“你自己跑……”
“闭嘴。”程默喘息着说,抱得更紧了。
终于,他们看到了那座猎人小屋。程默踹开门冲进去,将沈青澜放在角落,然后迅速检查屋内。幸运的是,钥匙就挂在墙上,门外确实停着一辆旧吉普。
“能开车吗?”沈青澜问,脸色比纸还白。
程默点头,从窗户观察外面的情况。清道夫已经追到半山腰,正谨慎地向上移动。就在这时,沈青澜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鲜血不断从口中涌出。她的眼睛开始失焦,手指无力地松开,枪掉在地上。
“沈青澜!”程默扶住她下滑的身体,触手一片滚烫——高烧又回来了,而且比之前更严重。
沈青澜的嘴唇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但只有更多的血涌出来。她的眼睛渐渐闭上,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程默将油门踩到底,吉普车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前行。后座上的沈青澜呼吸微弱,嘴角不断渗出血丝。后视镜里,那辆黑色SUV紧追不舍,距离在不断缩短。
“坚持住...”程默单手握住方向盘,另一只手伸到后面紧握沈青澜冰冷的手指,“前面就有医院。”
沈青澜微微摇头,嘴唇蠕动着。程默俯身才听清她说的是:“不去医院...太危险...”
“你会死的!”程默声音嘶哑。
黑色SUV又一次逼近,子弹击碎了后窗玻璃。程默猛打方向盘,车子冲进一条岔路。轮胎在泥地上打滑,险些失控。
“程默...”沈青澜突然挣扎着撑起身子,“听我说...如果我死了...”
“闭嘴!你不会死!”程默怒吼,眼眶发热。
沈青澜的手轻轻覆上他握方向盘的手:“保险箱密码...我生日...0607...”
车子冲出一片树林,眼前豁然开朗——远处是蔚蓝的海,一个小渔村坐落在海岸线上。程默加速驶向村子,黑色SUV暂时被甩在弯道后。
十分钟后,车子停在一栋漆成蓝色的木屋前。程默抱起沈青澜冲向门口,从她口袋里摸出钥匙。屋内简洁干净,墙上挂着渔网和海图,看起来就像普通渔民的住所。
程默将沈青澜放在床上。
所幸屋内有医药箱。
沈青澜的状况比想象的更糟——肺部感染引发的高烧,加上失血过多,脉搏微弱而快速。
“需要抗生素...”他翻找着药箱。
程默撕开包装,熟练地找到血管,插入针头。沈青澜眉头都没皱一下,仿佛早已习惯各种疼痛。
药液一滴一滴流入她的血管,程默用湿毛巾擦拭她脸上的血迹。沈青澜突然抓住他的手:“为什么...帮我?”
程默沉默片刻:“因为那些人都该死。”
这不是全部真相,但此刻他只能给出这个答案。沈青澜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嘴角微微上扬:“程律师...堕落了...”
13 海上的对决
简单治疗过后,他们发现房屋底下有个地下室,地下室连接着一条漆黑的隧道。
隧道尽头是一处隐蔽的小海湾,岸边系着一条摩托艇。程默小心地将沈青澜放在艇上,正准备解开缆绳,隧道里传来脚步声——清道夫找到入口了。
“走...”沈青澜推他。
程默跳上摩托艇,发动引擎。就在他们冲出海湾的瞬间,一声枪响,程默感到肩膀一阵剧痛。他咬牙稳住方向,加速驶向开阔海域。
“你中弹了...”沈青澜挣扎着挪到他身后,用围巾压住伤口。
“没事...”程默紧握方向盘,“去哪?”
“往南...二十海里...有个无人岛...”
摩托艇在海面上划出一道白线。程默不时回头查看,暂时没有追兵的迹象。沈青澜靠在他背上,呼吸微弱但稳定。
程默突然问,“你不是圣母心泛滥的人,为什么唯独放过我的父亲?”
沈青澜沉默了一会儿:“因为...你父亲的声音...在录音里...有犹豫...”
程默没想到是这个答案。
“他收了钱...但最后想退出...”沈青澜继续说,“周正国威胁他...我查过...你父亲后来...捐了很多钱给一些慈善基金会...”
海浪拍打着小艇,程默的心绪比海面更加汹涌。
就在这时,远处海面上出现一个黑点——是清道夫的船。程默咒骂一声,迅速熄火。
“他发现我们了...”沈青澜挣扎着坐起来,“必须...分开走...”
“不可能。”程默斩钉截铁。
沈青澜抓住他的衣领:“听着!我引开他...你去举报...”她咳出一口血,“这是...最好的计划...”
程默正要反对,沈青澜突然凑近,苍白的嘴唇贴上他的。这个吻带着血腥味和药味,短暂却炽热。
“再见,程律师。”
程默的心脏剧烈跳动。他紧紧抱住她:“一起走。”
摩托艇全速冲向大海,清道夫的船紧追不舍。程默利用几个小岛做掩护,逐渐拉开距离。但就在即将甩掉追兵时,引擎突然发出异响——燃油不足。
“该死!”程默查看油表,指针已经见底。
沈青澜指向不远处的一个小岛:“那里...能暂避...”
他们勉强将船靠岸,躲进岛上的岩洞。清道夫的船在附近徘徊,一时找不到他们的确切位置。
“他会上岛搜索...”程默低声说,“我去引开他,你藏好。”
沈青澜摇头:“一起...面对...”
程默看着她坚定的眼神,最终点头。他们找到一处有利位置隐蔽起来。不久,脚步声接近——清道夫左手持枪,右手握刀,正谨慎地搜索每一处岩石。
程默示意沈青澜别动,自己悄悄绕到清道夫身后。就在他准备突袭时,一块石头松动,发出轻微的声响。清道夫猛地转身,枪口对准程默——
“砰!”
枪声在岩洞中回荡。但倒下的不是程默,而是清道夫——沈青澜从侧面开枪,子弹精准命中清道夫的右肩。
清道夫怒吼一声转向她,左手枪再次抬起。程默抓住机会扑上去,两人扭打在一起。清道夫虽然受伤但力量惊人,很快将程默压制,刀尖一点点逼近他的喉咙。
“跟我一起下地狱吧!”清道夫狞笑着,残缺的左手死死掐住程默的脖子。
就在刀尖即将刺入的瞬间,又一声枪响。清道夫的身体僵住了,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胸前冒血的伤口。他缓缓转身,沈青澜站在几米外,双手握枪,枪口还在冒烟。
“你自己下地狱去吧!”她喘息着说,然后再次扣动扳机,“这枪...替李晓雨...”
清道夫轰然倒地,眼睛还睁得大大的。沈青澜踉跄几步,也倒下了。程默冲过去抱住她,发现她胸前的衣服正在被鲜血浸透——不是咳出的血,是枪伤。
“什么时候...”他慌乱地检查。
“刚才...他反击...”沈青澜虚弱地说,“没...感觉...”
程默撕开衣服,发现子弹擦过肺部,情况危急。他迅速做了简单包扎,然后抱起沈青澜冲向摩托艇。清道夫的船还停在岸边,钥匙都没拔。
“坚持住……”程默启动船只,全速驶向大陆。
沈青澜靠在他怀里,呼吸越来越弱。程默不断跟她说话,怕她睡过去就再也醒不来。
三小时后,程默冲进最近医院的急诊室。医生们迅速接手,将沈青澜推进手术室。程默坐在走廊长椅上,浑身是血。
手术进行了八个小时。当医生终于出来时,程默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病人暂时脱离危险。”医生的话让他如释重负。
随后,他拿出手机,拨通了最高检老同学的电话:“老赵,我手上有份材料,关于二十年前林家纵火案和一系列关联案件...证据确凿...”
14 海边的重生
三个月后,海滨疗养院。
程默推开花园门,看到沈青澜坐在轮椅上,正望着大海。她的气色比之前好多了,虽然还是瘦,但脸上有了血色。听到脚步声,她转过头,阳光下眼睛像两泓清泉。
“今天怎么样?”程默蹲在她身边,握住她的手。
“能走二十步了。”沈青澜微笑,“外面...怎么样了?”
程默知道她问什么:“周正国一审被判死刑,其余涉案人员十七人落网。特别调查组重启了林家纵火案和李晓雨案。”他顿了顿,“我父亲...被判十年。”
沈青澜轻轻捏了捏他的手:“难过吗?”
“有点。”程默诚实地说,“但他确实有罪。”
海鸥飞过天际,二人无言。
他默默握紧了沈青澜的手,与她一起望向无垠的大海。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