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害丈夫的拐杖上,检出第三人的陈旧血迹。
监控拍下李秀花将丈夫推倒后,持续击打其头部十几分钟。
所有邻居证词惊人一致——她一辈子都在挨打,那是第一次还手。
尸检报告却显示死者颅骨碎裂,多处钝器伤,超出了 76 岁老妇人的正常能力。
警察发现一张泛黄纸条,上面是歪歪扭扭的字迹:「钱藏好了,别再打我了。」
拐杖上的血迹检测出两种 DNA——除了死者,还有另一个人的血。
……
「真不是个取证的好天气。」
突然来临的雨水,冲刷着 789 国道灰黑色的路面,风裹着雨雾直往人衣领里钻。
被称为「刑案挖掘机」的——刑警队长陈默撑着伞,蹲在国道 183 公里+650 米处的标记附近,一滩被雨水冲刷得边缘模糊、颜色发褐的血泊正在消失。
「陈队,」技侦的林珊穿着防水服,蹲在几米外,争分夺秒地拍照、测量、取样。「血泊主要集中在这里,看样子血量不小。旁边这几处滴落血迹,走向像是往北边院坝方向移动过。」她指了指不远处几栋农房。
不远处,几个穿着警用雨衣的身影正忙碌地勘察现场、提取证据。
陈默站起身,几滴冰凉的雨水立刻钻进了他的后颈。他打了个寒噤,目光投向雨棚下那根被透明物证袋封存起来的拐杖。
木质,粗粝,顶端弯出一个便于抓握的弧度,此刻那弯头处凝固着深褐色的斑块,杖身沾满了泥泞。
这是定案的重要物证,却被凶手扔在路边草丛里,还好在下雨前被到场的警察找到了。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是局里的电话。
「陈队,周围监控录像调出来了。」电话那头的声音在雨声里显得有些模糊,「嫌疑人是死者罗大勇的妻子,叫李秀花。视频清晰,凶案过程很直接。没有针对罗家房屋的监控。」
「知道了,保护好原始存储介质,我马上回来看。」
……
县公安局刑侦大队的会议室。
投影仪的光束打在幕布上,播放着从附近村民家提取到的监控录像片段。画面清晰可见,但声音被风声干扰得十分嘈杂。
15:41:25:一个瘦小的老妇人出现在画面边缘,脚上一双刺眼的红色拖鞋。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红色的包袱,沿着 789 国道,急匆匆地朝着远离村子的方向走去,似乎在逃离什么。
15:42:34:镜头切换到院坝方向。一个上身赤裸、只穿着灰色长裤的老头拄着拐杖,追赶了几步,然后靠在院坝的木头栏杆上,正伸长脖子朝公路方向张望。经辨认,这人正是被害人罗大勇。
15:43:07:抱着包袱的老妇人沿着公路折返回来,可辨认出是李秀花。
两人在院坝与公路相接的泥泞边缘相遇。
中途似乎发生争执,但动作不大。
这时,罗大勇扬起手中的拐杖,似乎要打向李秀花,她闪开了。
罗大勇没打到,骂骂咧咧,但视频中听不清声音。
他拄着拐杖往回走。
李秀花站在原地盯着他的背影,还抱着红色的包袱。
15:43:48:画面切换到另一个角度,离房屋更远,但更接近案发点。
李秀花突然从后面快步追上,双手猛地推向罗大勇的后背!
罗大勇毫无防备,踉跄几步,「扑通」一声重重摔倒在湿漉漉的国道边,拐杖脱手飞出。
李秀花没有犹豫,弯腰捡起那根木拐杖,高高举起,狠狠砸下!
第一下,砸在罗大勇的头上。罗大勇的身体猛地弹动了一下,想要遮挡。
第二下,第三下…………画面中,拐杖带着沉闷的力道,持续不断地落在罗大勇的头部、肩颈区域。罗大勇起初似乎想挣扎坐起,但很快就被雨点般的击打砸得瘫软下去。
……
「停!放大这里!」陈默声音低沉地命令。
画面被定格在李秀花挥杖的瞬间。只见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麻木。
录像时间码跳到 15:50:32,李秀花终于停下了打击。她拄着拐杖,微微喘着气,还擦了擦头上的汗水,低头看着头部流出。
红色包袱掉在她旁边,她似乎没有注意到。
李秀花看了几秒钟,转过身拖着那根拐杖往家的方向走,半路上把拐杖扔到旁边草丛中。
录像切换。只见李秀花后来又几次出门张望,甚至有一次走到罗大勇倒下的地方短暂停留,最后又抱着那个红色包袱回了家。
直到 16:05:09,两个路过的村民发现了倒在血泊中的罗大勇,惊慌失措地打电话报警。
……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只剩下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十几个刑警围坐着,每个人都盯着定格的画面——李秀花高举拐杖的侧影。
「邻居熊雄的证词说,他当时看见李秀花和罗大勇在争吵,吵的是钱的事情。他劝阻了几句,但他们没听。他想到罗家经常都在打架,就没再管了。后面才听说李秀花把罗大勇打死了。」
副队长赵峰打破了沉默,翻着厚厚的询问笔录,「和监控时间基本吻合。手段很凶残,看样子有很大的仇恨。」
「凶残?」一个年轻刑警忍不住接口,「这老太太看着风一吹就倒,哪来那么大力气?看这挥棍的架势,简直像个壮劳力!而且打了这么久,既然熊雄还进行了劝阻,中间为什么没人制止?」
一系列疑问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了细微的涟漪。可是,录像又是如此明确,难道另有隐情?
陈默的目光再次落在幕布上李秀花那麻木而专注的脸上,又移到她枯瘦的手臂上。那力量,那持久性,一种强烈的不协调感攫住了他。
「尸检报告呢?」陈默问,声音有些干涩。
「还在进行。初步看,颅骨损伤非常严重。」赵峰回答。
「家属情况?」
「儿子罗志强,三个女儿都在外地,正在往回赶。儿媳妇何梅在村里,已经询问过。另外,」赵峰顿了顿,翻到笔录后面几页,「走访了七八个邻居,包括村干部熊壮和黄主任。说法……有点一边倒。」
「一边倒?」陈默挑眉。
「嗯。都说死者罗大勇脾气极其暴躁,在村里人缘很差,霸道不讲理。最关键的是,」赵峰抬起头,眼神复杂,「所有人都说,罗大勇长期家暴李秀花,打了几十年。李秀花在他们嘴里,就是个老实本分的可怜人。」
「村干部黄主任还提到,就在案发前几天,村上去入户走访时,发现李秀花脸上有淤青,问起来,李秀花说是罗大勇打的。甚至……」他翻出一份证词复印件,「有个村卫生室的医生张某证实,六七年前,李秀花就曾因为被罗大勇打伤,去他那里买过药,当时脸和头都是肿的。」
陈默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难道是家暴案件?为何年轻时不反抗,现在一把年纪了反而杀人?
沉默再次笼罩会议室。录像里那个冷酷挥杖的老妇人,和证词中描述的几十年逆来顺受的可怜妻子,这两个形象看上去无法重合。
「查!」陈默猛地站起身,椅子腿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
「第一,详细尸检报告出来第一时间给我!我要知道具体伤情,每一处损伤的形态、深度、力度!」
「第二,重新梳理所有时间线,特别是李秀花离开现场又返回查看那几次,她做了什么?见了谁?」
「第三,那个红色包袱,里面是什么?找到它!」
「第四,继续深入走访,特别是罗大勇和李秀花的子女、近亲属,搞清楚这个『长期家暴』的具体情况!」
「第五」,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在场每一个人,「那根拐杖,给我重新仔细检验!每一寸木头,每一个凹痕,上面的每一处血迹和附着物!我要知道它接触过什么!还有没有其他东西接触过死者?」
命令一条条下达,会议室的气氛瞬间从压抑转为紧绷的行动状态。
刑警们迅速起身,收拾材料,低声交流着各自的任务。
陈默最后看了一眼幕布。定格的画面里,李秀花拖着拐杖回家的背影,在灰暗的雨幕中显得格外渺小,却又透着一股无法言喻的孤绝。
几十年的忍耐,换来这十几分钟的疯狂爆发?那爆发出来的力量,真的仅仅源自于一个七十六岁、长期被家暴的老妇人体内积压的恨意吗?
……
他隐隐觉得,这场家庭间的杀戮,远不像表面看到的、录像记录的那么简单。
那根沾血的拐杖,或许只是冰山露出水面的一角。而水面之下,在罗家那个阴暗的院子里,在几十年的沉默与殴打交织的岁月里,一定还藏着一些被深深掩埋、未曾言说的故事。
冰冷的无影灯下,县局的解剖台泛着惨白的光。空气里消毒水和福尔马林的味道混合着一种更原始、更浓重的气息。
林珊戴着口罩和护目镜,只露出一双专注而疲惫的眼睛。
她手中的解剖刀沿着尸体的中线平稳地划开,动作精准而冷静。
陈默站在观察窗外,隔着玻璃看着里面的操作,眉头紧锁。
「陈队,」林珊的声音通过通话器传出来,带着金属的质感,「初步体表检查完毕。死者罗大勇,男性,76 岁。头面部损伤集中且极其严重,是主要致死原因。我投影给你看一下。」
陈默和几个办案人员来到会议室。
幕布上同步显示出局部放大的照片:
左耳廓撕裂翻卷,皮开肉绽。
左侧颧骨上方一道长约 9 厘米的弧形挫裂创,深达骨膜,创缘不规则,明显是钝器反复打击造成。
额部、顶部、枕部遍布大小不一的头皮挫伤和血肿,有些地方头发被血污凝结。
左侧颈部一大片触目惊心的皮下出血,呈现出深紫红色。
「颜面部软组织损伤广泛,符合钝器多次击打特征。」林珊继续报告,同时助手将镜头对准死者的头颅。
林珊指着死者剃去头发的头皮,说道:「帽状腱膜下广泛性出血。左颞部有大量凝血块附着。」青紫色的血肿和挫伤覆盖了大半个头顶。
陈默的目光死死盯住那些镜头。这需要多大的力量?需要多么持久的击打?他脑海中再次浮现出李秀花那枯瘦的手臂和监控中她近乎麻木的挥击动作。这伤痕与她的力量似乎很不匹配。
「开颅。」
电动开颅锯发出低沉的嗡鸣。当颅骨被小心翼翼地取下,暴露出的景象让陈默呼吸一紧。
脑组织暴露出来,颜色异常,水肿得厉害,表面覆盖着一层暗红色、蜘蛛网般的弥漫性出血,这是严重脑损伤的标志。更触目惊心的是左颞骨和颅顶骨上清晰可见的线性骨折纹路,像瓷器上蔓延的裂痕。
「重度颅脑损伤。」林珊的声音依旧平稳,但语速快了些许,「左颞骨、颅顶骨线性骨折。脑组织重度水肿,弥漫性蛛网膜下腔出血。结合体表损伤和失血征象,最终结论:重度颅脑损伤伴失血性休克死亡。致伤物,」她停顿了一下,镜头推向死者头顶一处弧形的挫裂创,「分析为棍棒类钝器,形态与现场提取的木质拐杖弯头部位高度吻合。」
结论清晰而专业。拐杖,就是凶器。
——证据链似乎严丝合缝。证据都指向李秀花,她就是凶手?
「致命伤主要集中在左颞部和顶部,」林珊补充道,指着屏幕上放大的骨折线图像,「受力点明确,多次打击叠加。打击力度……非常大,而且相当集中!」
「相当集中……」陈默咀嚼着这个词。一个被几十年家暴摧残、自身行动不便的老妇人,在情绪失控的爆发下,能如此精准而凶狠地反复击打同一个要害区域吗?
况且,罗大勇长期对李秀花实施家暴,却在此次暴击中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还有别的发现吗?」陈默问,目光扫过解剖台上冰冷的躯体。他总觉得,这具躯体应该还能告诉他更多。
「在清理死者衣物时,」林珊示意助手拿起一个物证袋,里面是一件沾满泥泞和深褐色污渍的灰色长裤,「在他裤子后袋里,发现点东西。」助手小心地用镊子从袋中夹出一张折叠起来的纸条。
纸条很旧,边缘磨损毛糙,被血和水浸染得几乎难以辨认。
林珊将它放在操作台的灯光下,小心翼翼地展开。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是用铅笔写的,笔画颤抖而用力,仿佛写字的人怀着极大的恐惧或决心:——
「钱藏好了,别再打我了。花」。没有时间。
字迹的落款,是一个简单的「花」字。
陈默的心猛地一沉。纸条!藏钱!这直接指向了案发动机——罗大勇怀疑李秀花偷了他藏在枕头里的钱,由此引发了争执和殴打。
「钱呢?找到了吗?」陈默立刻追问。
林珊摇摇头:「死者身上没有发现大额现金。现场勘查也没找到。李秀花家搜查时,也没发现异常数额的现金。」
纸条在,钱却没了。是被李秀花拿走了?还是另有隐情?
「另外,」林珊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新的凝重,「对凶器拐杖的二次检验有结果了。拐杖弯头木质缝隙深处,除了大量擦拭状和喷溅状的死者血迹,还检测出微量……另外的陈旧性人血残留。DNA 比对结果刚出来。」
陈默的心悬了起来:「是谁的?」
「不属于死者罗大勇,」林珊看着屏幕上的报告,「也不属于嫌疑人李秀花。」
观察窗内外,瞬间陷入一片死寂。只有无影灯发出低微的电流声。
第三个人的血!
陈默的瞳孔骤然收缩。冰冷的解剖室仿佛瞬间被无形的疑云充满。
纸条、消失的钱、来历不明的第三人的血迹……这起看似由家暴引爆的激情杀人案,还隐藏着什么秘密?
那根染血的拐杖,不仅沾着罗大勇的血,还击打过谁?李秀花麻木挥杖的身影背后,是否还站着另一个沉默的影子?
罗家那个依着国道而建的小院,在连日的阴雨后显得更加破败颓唐,隐隐约约还残留着血腥的气味。
陈默和赵峰再次来到现场。
推开罗家虚掩的院门,吱呀一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李秀花的儿子罗志强闻声从堂屋迎了出来。他四十岁上下,身材敦实,皮肤黝黑,但个子不高,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夹克,脸上交织着悲痛与惊诧的复杂神情。
「陈队长,赵警官。」罗志强的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疲惫,「我妈她……在里面。」他指了指西侧一间屋子。
门口站着一个警察,屋里一男一女两个警察看守着她。
陈默并没有进那屋子去,而是目光扫过院子。他注意到院墙角落里随意堆放着几件农具,一把锄头的木柄上沾着新鲜的泥土。
「节哀。」陈默简短地说了一句,没有过多客套,直接切入主题,「我们想再和你母亲谈谈,也再看看现场。另外,关于你父亲和你母亲平时……」
「唉!」罗志强重重叹了口气,打断了陈默的话,「陈队长,我知道你们是公事公办。可……可我爸那个人!他这一辈子,对我妈就没好过一天!稍不顺心,抬手就打,张嘴就骂!我妈身上,就没断过青一块紫一块!」
他激动起来,眼眶发红,「村里谁不知道?你们随便去问!我妈就是太老实,太能忍了!要我说,我妈这次……是被逼急了!是实在活不下去了啊!」
他的声音哽咽了,带着一种为母亲辩护的急切,也带着对父亲的长久积怨。
陈默和赵峰对视一眼。罗志强的反应,与之前所有邻居的证词如出一辙,将李秀花彻底钉在了「长期、严重家暴受害者」的位置上。
「案发那天上午,具体发生了什么?」陈默追问,不动声色地引导。
「上午?」罗志强抹了把脸,努力回忆,「和平常差不多吧?我爸让我妈给他晒被子。我妈就去晒了。后来……后来好像我爸发现他藏在枕头里的钱不见了,就一口咬定是我妈偷的。两个人就吵起来了,吵得很凶。我……我当时没在家,去镇上买农药了。等我回来,就听说出事了……」他脸上浮现出懊悔和痛苦,「要是我在家……要是我在家,也许就……」
「你父亲习惯把钱藏在枕头里?」陈默捕捉到这个细节,想起了那张纸条。
「嗯,他就这毛病,总觉得放哪儿都不安全,就塞枕头里。为这事,以前也跟我妈吵过。」罗志强点头。
「钱找到了吗?」赵峰插话。
罗志强茫然地摇摇头:「没有。家里都翻遍了,警察也搜过了,没有。」
陈默的目光再次扫过院子,最后落在那堆农具上。
他走到墙角,蹲下身,仔细查看那把锄头。木柄上除了泥土,似乎还有一些细微的、不规则的摩擦痕迹和几处难以察觉的暗色斑点。
「这把锄头,平时谁用?」陈默状似随意地问。
「哦,锄地用的,我和我妈都用过。」罗志强答道,眼神有些闪烁。
陈默没再追问,站起身:「我们去看看你母亲。」
……
西屋里面弥漫着一股浓烈的中药味和衰老的气息。
房间狭小昏暗,只有一扇小窗透进些微天光。角落里还有一道灰黑色的木质小门,应该是通到屋后。
李秀花蜷缩着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戴着一副银色手铐,侧身铐在床头上。她的眼神里没有恐惧,没有怨恨,只有一种近乎死寂的麻木和认命。
「李秀花,」陈默走到床边,尽量让声音平和,「我们再来了解些情况。」
李秀花的嘴唇嗫嚅了几下,发出微弱如蚊蚋的声音:「我……都说了……是我打的……我认罪……」
她艰难地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头,「他先打我,这里……好痛……他抢我的钱。」
「你的钱?」陈默立刻抓住关键点,「什么钱?藏在哪里?」
「箱子……我的木箱子……」李秀花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哭腔,「我攒的药钱……他翻出来抢走了……两千多块……他说是他的。」
她干裂的嘴唇颤抖着,浑浊的泪水顺着深深的皱纹蜿蜒流下。
「我想我活不成了……药没得吃了。」她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瘦弱的身体在薄被下不住地抖动,咳得撕心裂肺。女警赶紧上前帮她轻轻拍背顺气。
她的供述与纸条内容、与罗志强的说法都吻合——钱,是冲突的直接导火索。家暴,是积累几十年的火药桶。动机似乎无比清晰。
然而,当他转身准备离开这间压抑的小屋时,目光再次扫过墙角那把锄头,脑海中同时闪过尸检报告上那精准而凶悍的颅骨骨折线,以及林珊那句「拐杖上检出第三人的陈旧血迹」。
他走到院墙边,蹲下身,戴上手套,小心地用大大的物证袋将锄头提取。罗志强在一旁看着,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这把锄头,」陈默站起身,目光锐利地看向罗志强,「最近用过吗?」
「没……没怎么用,下雨天嘛。」罗志强避开他的目光,声音有点发虚。
陈默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带着提取的物证,和赵峰离开了罗家小院。
陈默回头望了一眼那扇紧闭的西屋门,李秀花那麻木空洞的眼神和剧烈的咳嗽声仿佛还在眼前耳边。
一个近乎被榨干了所有生命力的老妇人,如何在那一刻爆发出足以击碎颅骨的力量?那滴第三人的血,又来自谁?来自何时?与这起凶案,有着怎样隐秘的关联?
线索在增多,疑云却愈发浓重。
……
县公安局刑侦大队的灯光彻夜长明。案情分析会的气氛凝重得如同灌了铅。
投影仪将关键信息投射在幕布上。
林珊站在幕布前,声音清晰而冷静,解剖时的血腥气似乎还残留在她的话语里:
「死者罗大勇,76 岁,致命伤集中于头面部,符合现场提取木质拐杖弯头多次击打造成。损伤特点:力度极大,打击点集中(左颞部、顶部),颅骨线性骨折伴颅内严重出血(重度颅脑损伤),直接死因为重度颅脑损伤合并失血性休克。凶器确系该拐杖无疑。」
她切换画面,是拐杖弯头缝隙处提取物的显微照片和 DNA 报告:
「拐杖木质缝隙深处,除大量死者罗大勇的新鲜血迹外,检出微量陈旧性人血残留。DNA 分型显示,该陈旧血迹不属于罗大勇,也不属于嫌疑人李秀花。来源未知,时间推断至少在数月甚至数年前。」
幕布上紧接着出现两张照片:一张是李秀花那张歪歪扭扭的纸条——「钱藏好了,别再打我了。花」;另一张是罗志强家墙角那把锄头的木柄特写。
「锄头木柄上提取的微量暗色斑迹,经检测,确认为人血残留。DNA 分型结果,」林珊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陈默脸上,「与拐杖上发现的第三人的陈旧血迹 DNA,吻合!」
会议室里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气声。
果然!锄头也曾沾染过那个「第三人」的血!
「锄头木柄形态,」林珊继续道,画面切换成锄头柄与死者颅骨骨折线的模拟对比图,「其圆柱形硬木质地,若以特定角度猛烈挥击,造成的损伤形态,理论上与死者颅骨上的线性骨折存在一定的相似性!但,拐杖弯头处的打击特征更为典型和吻合主要损伤。」她的话留有余地,却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了巨大的涟漪。
陈默靠在椅背上,指关节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第三人的血,同时出现在拐杖和锄头上!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这个神秘的「第三人」,不仅接触过罗家的拐杖,还接触过锄头,并且在某个时间点,他(她)曾受伤流血!这个人是谁?与罗家是什么关系?他(她)的血,为何会出现在这两件与命案紧密相关的物品上?更关键的是,这个「第三人」与罗大勇的死,是否有关联?是过往冲突的见证者?还是……案发时可能的参与者?
「队长,」赵峰打破了沉默,他负责外围调查,「关于这个『第三人』的线索,目前几乎没有。走访了村里所有与罗家有关联的人,包括亲戚邻居,没人提到近期或过去几年罗家发生过严重到流血程度的冲突。」
「罗志强呢?」陈默问,声音低沉。「他最有机会接触到这两件物品。」
「他的反应……很微妙。」赵峰翻着询问记录,「我们再次找他,旁敲侧击地问起家里过去有没有出过事、有没有外人来过、或者工具伤过人。他一开始坚决否认,说家里一直『太平』,顶多就是他爸打他妈。但当我们提到那把锄头,特别是问起锄头柄上的痕迹时,他明显紧张了,眼神躲闪,说话也结巴起来,反复强调就是农具,难免磕碰,沾点泥啊草的。后来干脆借口要去安排他爸的后事,匆匆走了。」
「他在隐瞒。」陈默断言,眼神锐利,「他一定知道锄头柄上的血是怎么回事!甚至可能知道那个『第三人』是谁!」
「还有李秀花,」另一个刑警补充道,「我们试图问她家里过去有没有别人受过伤,或者拐杖有没有别人用过。她要么沉默,要么就是哭诉罗大勇打她,眼神里好像……好像有点害怕,又有点茫然,说不清楚。」
线索似乎在这里陷入了僵局。一个隐藏的「第三人」,一段被刻意掩埋的流血往事,像幽灵一样缠绕着这个案件。罗志强的紧张回避,李秀花的茫然恐惧,都指向这个幽灵的存在。
「钱呢?」陈默转换思路,「李秀花声称被罗大勇抢走的两千多块钱药钱,还有罗大勇藏在枕头里、声称被偷的钱,有下落吗?」
赵峰摇头:「没有。罗家翻遍了,李秀花身上和那个红色包袱里只有几件旧衣服,其他什么也没发现。村里也没人声称捡到或看到。」
动机的核心——钱,消失了。
是李秀花在说谎?还是钱被真正的「凶手」拿走了?或者……被那个「第三人」拿走了?
会议室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法医报告指向李秀花,动机和长期受害背景似乎也指向她,但「第三人」的血迹和消失的钱,像两根尖锐的刺,扎在这个看似清晰的结论上。
「陈队,」林珊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犹豫,「还有一点,关于损伤。死者头部的多次打击,力度和集中度的确超乎寻常。虽然理论上情绪极端爆发下,肾上腺素可能催生出巨大力量,但结合李秀花的年龄、体态和长期健康状况,这种持续、精准、凶狠的打击……从纯粹的法医人类学和生物力学角度看,存在一定……疑点。不能完全排除有外力介入或协同的可能。」
外力介入或协同!林珊的话,如同在沉默的会议室里投下了一枚炸弹。
虽然她措辞谨慎,但这无疑为那个神秘的「第三人」参与作案的可能性,打开了一道缝隙!
——可是,监控录像明明是李秀花在打罗大勇!
「突破口,就在罗志强身上!」陈默斩钉截铁地说,「他一定知道锄头柄上血的来源!他知道那个『第三人』!他很可能还知道那笔钱的下落!他的紧张和回避,绝不是因为农具的普通磕碰!给我盯死他!查他近期的所有行踪、通讯、银行流水!查他和村里哪些人有特殊往来!特别是案发时间段,给我精确到分钟!另外,」他想了想,继续说。
「想办法,从李秀花那里,再挖!那张纸条是她写的,钱是她的命,她不可能完全不知道别的!用这个切入点!还有,继续深挖罗家过去几年的所有纠纷、冲突、就医记录!那个流血的『第三人』,一定在某个地方留下过痕迹!」
陈默的声音在会议室里回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冰冷的法医报告、消失的金钱、神秘的血迹、儿子躲闪的眼神、母亲麻木下的恐惧——那根杀人的拐杖,或许并非只握在李秀花一个人的手中!
……
县局审讯室的门被推开,发出沉重的声响。陈默和赵峰走了进去。
几天不见,李秀花似乎更瘦小了。
「李秀花。」陈默没有提高音量,声音低沉而平缓,却带着一种穿透心灵的力量,「你箱子里的钱,两千多块药钱,是你一张张攒下来的,对吗?」
听到「钱」和「药」,李秀花略显紧张。
「罗大勇抢走了它,那是你救命的钱。」陈默继续说,语速很慢,观察着她的每一丝反应,「他冤枉你偷他枕头里的钱,其实是他抢了你的。那张纸条,是你偷偷写的,藏钱的时候,也藏了这张纸条,怕他找到,也怕他再打你,对吗?」
浑浊的泪水无声地从李秀花深陷的眼窝里涌出。她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呜咽声,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地轻微抖动。
纸条,藏钱,几十年的恐惧和绝望,被陈默平静的话语精准地撕开。
「钱没了。」陈默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罗大勇身上没有,家里翻遍了也没有。警察没找到。你,」他顿了顿,目光紧紧锁住李秀花的脸,「知道那笔钱,最后去哪儿了吗?」
李秀花的呜咽声猛地一窒!她倏地抬起头,惊愕、茫然,继而转为深入骨髓的恐惧!那是一种仿佛窥见了某种更可怕真相的惊怖!
「钱……」她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一点嘶哑的气音,眼神慌乱地四处躲闪,最后死死盯住墙角,仿佛那里藏着噬人的魔鬼,「钱……志强……志强他……」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而破碎,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恐慌,「钱!我的钱!药……我的药啊!」她突然像疯了一样挣扎起来,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嚎,「别找我!别找我儿子!是我!是我打死的!我认罪!枪毙我!枪毙我啊!」她的精神似乎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了,语无伦次,涕泪横流,只剩下绝望的嘶喊。
「按住她!小心伤着!」守在外面的女警连忙冲进来,费力地按住情绪失控的李秀花。她瘦小的身体里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挣扎着,哭喊着,眼神涣散,仿佛陷入最深的噩梦。
陈默站在混乱边缘,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李秀花那瞬间的惊怖眼神和崩溃前喊出的「志强」两个字,像惊雷一样在他脑中炸响!罗志强!她的儿子!那笔消失的钱,果然与他有关!
而且,李秀花的恐惧,指向的绝不仅仅是钱被儿子拿走那么简单!她那声「别找我儿子」的哭嚎,充满了绝望和恐惧!
……
就在这时,陈默的手机急促地震动起来。他迅速走到门外接听。
「陈队!有发现!」电话那头是负责盯梢罗志强的侦查员,声音带着压抑的兴奋,「罗志强刚才偷偷去了后山!鬼鬼祟祟的,在自家老坟地后面一棵老槐树底下,挖了个坑!埋了个东西!我们等他走了,挖出来一看,是个塑料袋!里面是钱!一沓现金!刚数过,两千七百块!全是旧票子!」
钱!找到了!埋在罗家祖坟后面!
陈默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轰然汇聚,指向那个看似敦厚孝顺的儿子——罗志强!
县公安局审讯室的灯光惨白刺眼,将罗志强那张黝黑敦实的脸照得毫无血色。他坐在冰冷的铁椅上,双手放在桌下,手指神经质地绞在一起。对面的陈默和赵峰,目光如同实质的探照灯,将他牢牢锁定。
「罗志强,」陈默的声音不高,却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后山,你家老坟地后面,那棵歪脖子老槐树底下,挖出来的东西,解释一下。」
罗志强的身体猛地一僵,脸色瞬间由白转灰,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眼神慌乱地四处游移。
「两千七百块现金。」赵峰将装在透明物证袋里的那袋旧钞票「啪」的一声拍在桌面上,「经技术处理,上面有多枚你的清晰指纹。说说吧,你母亲的救命钱,怎么会在你手里?又为什么要埋在祖坟后面?」
钞票的出现,像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罗志强的肩膀猛地垮塌下去,整个人像被抽掉了脊梁骨。他双手抱住头,发出一声痛苦压抑的呜咽。
「我……我……」他声音颤抖,带着浓重的哭腔,「我爸……他该死啊!陈队长!他真该死啊!」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充满了积压多年的痛苦和一种爆发式的疯狂,「他打我妈!打了一辈子!往死里打啊!你们看到了!我妈身上的伤!她过的什么日子?猪狗不如啊!他有时候还打我,用他的拐杖死命地打我……」
他喘着粗气,身体发抖,情绪激动:
「那天上午!我在家!我听见了!我爸又发疯!就因为我妈晒被子时,不小心把他藏在枕头里的钱弄掉地上了!他就一口咬定是我妈偷的!他翻箱倒柜,把我妈藏在破木箱底、攒了好几年买药的两千多块钱翻了出来!他红着眼,像条疯狗,骂骂咧咧地就把钱往自己口袋里塞!我妈哭着扑上去抢,求他,那是她的救命钱啊!我爸……我爸他一把就将我妈推倒在地!用脚踹!用拳头砸她的头!」罗志强的眼泪汹涌而出。「我妈就抱着钱跑了,过了一会儿才回来。他又要去打我妈。」
「我当时……我当时血就冲上头顶了!」他双眼赤红,回忆让他再次陷入当时的狂怒,「我冲进院子……墙角那把锄头……我抄起来……就想……就想砸了他!」他的声音因极度的情绪而扭曲,「我……我真抡起来了!对着他的背砸了一下!」
「用哪里砸的?砸到了什么地方?」
「用的是锄头的背面,砸在了他背上。」
审讯室里一片死寂。只有罗志强粗重的喘息声。
锄头!果然是他!
「然后呢?」陈默的声音冰冷如铁,目光锐利如刀。
「然后……」罗志强的气势瞬间萎靡下去,眼神里充满了后怕和恐惧,「他……我爸被我砸了一下,一个趔趄,但没倒……他回过头,看见是我,看见我手里的锄头……他愣了一下……然后更疯了,反手打了我一巴掌!他抄起放在院墙边的拐杖……就是那根拐杖!他……他没打我,他转身就去打还倒在地上的我妈!一边打一边骂,骂我们是畜生,骂我们合谋偷他的钱……」
「我吓傻了……」罗志强的声音低了下去,充满了无力感,「我看到锄头柄上沾了血,我怂了……我扔下锄头,就……就跑了。我跑到镇上……假装去买农药。我不敢回去,我怕我爸会打死我妈,也怕……怕是我那一锄头……」
「再然后呢?」陈默追问,语气不容置疑。
「我……我在镇上磨蹭了很久……后来……后来接到黄主任电话,说我爸出事了……」
罗志强颓然道,「我跑回去,看到我爸倒在血泊里,我妈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屋里……拐杖就扔在院坝边上……」
他抬起头,眼中是巨大的痛苦和茫然,「我妈她……她承认是她打的……说是我爸抢她钱还打她,她气不过。我……我当时就懵了。那钱掉在我爸身边的地上,沾了血。我……我脑子一片空白……我怕啊!我怕警察查到我用锄头打过我爸!我怕说不清楚!我就……就偷偷把那沓钱捡起来藏了。后来越想越怕,就埋到了后山……」
他捂着脸,泣不成声:「我妈……我妈她是为了我!她一定是看到我打了那一锄头……她怕我担责任……才把打死我爸的事全揽在自己身上!那拐杖上的血……可能就是我爸背上被我砸破沾上去的,后来我妈又用它……所以混在一起了。」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是绝望的哀求,「陈队长!人是我妈打死的!可我爸他……他是被我那一锄头逼疯的!他是因为抢我妈的钱、打我妈才被打死的!我妈她……她苦了一辈子啊!求求你们……求求你们……」
陈默沉默地看着眼前崩溃痛哭的男人。罗志强的供述,拼上了最后一块关键拼图。
那把锄头,那滴第三人的血,那笔消失又被找回的钱,李秀花在崩溃时喊出的「志强」和她眼中深不见底的恐惧,一切都有了答案。
只是——罗志勇并不知道那锄头柄上的血,其实是他自己的。
李秀花挥下的拐杖,是几十年积压的绝望怒火的总爆发,也是母亲以为儿子铸下大错后,本能地、绝望地用自己残破的生命去遮蔽和保护的最后屏障。
她认罪时的麻木,崩溃时的哭嚎「枪毙我」,此刻都有了悲怆的注脚。
……
法庭。
李秀花站在被告席上。
旁听席上坐满了人,有罗家悲戚的亲属,有神情凝重的村民,有闻讯而来的记者。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偶尔响起压抑的咳嗽声或翻动纸页的轻响。
审判长沉稳的声音在法庭回荡:
「……本院认为,被告人李秀花因长期遭受家庭暴力,在案发当日因家庭琐事及钱款纠纷,再次遭受被害人罗大勇殴打后,持拐杖击打被害人要害部位致其死亡,其行为已构成故意杀人罪……」
「但是,」审判长的声音陡然一转,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鉴于本案系因长期、严重的家庭暴力引发,被害人对矛盾的激化负有不可推卸的直接责任,存在刑法意义上的明显过错!上诉人李秀花犯罪时已年满七十六周岁,归案后能如实供述主要犯罪事实,认罪悔罪态度较好,且已取得被害人罗大勇所有成年直系亲属的书面谅解……」
审判长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旁听席前排。罗志强等亲属等人红着眼眶。
「……其犯罪动机虽不可取,但确属事出有因,其人身危险性和再犯可能性均较低。综合考量,……减轻处罚!……判处有期徒刑六年。」
法槌落下。
「闭庭!」
……
陈默回到办公室,如释重负。
林珊不知何时坐到了他身边,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陈队,结案了。不过……」她犹豫了一下,从随身的文件夹里抽出一张放大的颅骨 X 光片局部图,指着其中一处极其细微的骨折线走向,「死者左颞骨这处线性骨折的起始点,受力方向分析……有点奇怪。它呈现一个非常小的、内收的锐角起始,然后是一小段圆弧形。这不太像是……拐杖那种相对圆钝的弯头垂直打击造成的典型形态。」
陈默的目光倏地锐利起来,紧紧盯住林珊指的那个点。那条细微的骨折线,在 X 光片上像一道诡异的划痕。
「更像是……」林珊的声音低得近乎耳语,带着法医特有的严谨与不确定,「被某种更尖锐、更细窄的硬物尖端,类似于圆弧形……先戳中了一下,作为起始点,然后才承受了后续的钝器重击。当然,这只是一个极其细微的形态学特征,在整体损伤中占比极小,也可能是打击过程中角度偶然变化造成的,不能作为推翻主要结论的依据。而且,现场没有发现任何符合这种损伤的尖锐工具。」她补充道,语气恢复了专业性的平静,将那张 X 光片收了起来。
「可能是我想多了。毕竟,致命伤是李秀花造成的。」
陈默没有说话。
然而,林珊最后那句关于颅骨细微骨折形态的低语,像一枚冰冷的刺,悄无声息地扎进了陈默的心底。
「难道……?」
陈默脑海中浮现出一幅图像。也许,锄头的木柄砸在了罗大勇的背上时,因为身体的惯性,锄头的铁箍或木柄的顶端触碰到了他的头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