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在肩头的手用力抠了宛典一下，使他回过神来。
“电梯来了，怎么？不喜欢这班？”李克笑容玩味。
深呼吸……宛典，冷静。
“喜欢，我可太喜欢这班了。”宛典走进电梯，按住开门键。
李克走进电梯按了一楼：“放轻松，小子。刚入门，害怕是正常的，遇到什么事可以跟我说，不要偷偷搞大动作哦。”
电梯下行。
“……明白。头儿。”
一楼，到了。
走出写字楼，李克打开手机看了眼地图，指着右边道：“商业街在这边。”
两人来到商业街，附近产业园和写字楼的上班族一般都不会放过午饭时间离开公司的机会，此时距离十二点还有十来分钟，商业街就已经是人满为患了。
“西北拉面……”李克走着走着突然停下脚步，“好久没吃这个了，小子，吃不吃这个？”
宛典自无不可，两人走进店，这家店竟然还有空桌，两人找了个位置坐下，看起菜单。
“老板！”宛典举起手叫着，老板很快就过来了，“要一份牛肉拌面、一份牛肉水饺、一份番茄鸡蛋盖浇饭……在要俩烤包子。”
老板麻利地记下他们点的菜，朝后厨方向大声重复了一遍，随后说道：“前台结一下钱，小本生意，先结账后上菜。”
李克从兜里摸出一张纸币：“老板，现金。”
宛典朝他手里看去，那上面分明只写着一个数字“1”，后面的单位是“小千”。
这个世界的货币好奇怪……这是一千块钱的纸币？
老板看着纸币，目光失去了焦距，很快恢复正常，并且取走了那张纸币。
“刚好，您二位稍等，现在人多要等一会儿。”
“没事没事，可以理解，生意好是这样的。”李克摆摆手，示意老板先去忙。
宛典低头看着菜单，牛肉拌面12，水饺21，盖浇饭25，烤包子6块一个……他们点的菜一共70块，怎么可能一张纸币刚刚好？
不等宛典投来狐疑的目光，李克抽出纸巾抹了抹桌子，自言自语道：“通过货币支付购买商品和服务的款项……”
说着他抬起头盯着宛典：“本质上是什么？”
宛典一愣，答道：“以物易物……货币是充当市场内一切商品的等价物的特殊商品，是价值的一般代表……”
李克打了个响指：“如果有一种东西可以满足你所说定义的一切条件……”
他又在桌上摊开一张纸币，并且弹了一下：“那它叫……”
“货币……”宛典眨眨眼，“咱们公司……玩这么野吗？”
“喂喂喂，小鬼，不要起邪念。”李克压低声音朝宛典勾了勾手指，同时身体前倾，“这是一张小千钱，可以充作千元以下任意数额的货币。”
宛典这才想起李克描述工资时采用的奇怪表述，之前他只当是这个世界的差异，没想到是公司的神异……
“那……咱们这不是p……糊弄人吗……”宛典也把头探过去小声道。
李克摇摇头：“你吃完饭看看员工手册，公司做事光明磊落。这大中小三种千钱是因果科那边的研究成果，三种千钱分别对应十万、一万和一千以内的支付额度。”
“它收束了我们支付的因，给收钱的人增添了相应收入的果。你别管我们付的是不是他们用的货币，你就说他们最后收没收到钱吧。”
宛典微微仰起头，思索片刻：“那公司制作这种……钱，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李克却把小千钱一收，坐直身子清了清嗓子：“工作机里有个员工手册APP，你问的事情上面都有。你有空自己看吧。”
两个人在隔壁的空桌坐下，宛典眨眨眼，也坐直身子，等着上菜。
“小林啊，王哥说这周你面不到两个人入职，下周就不用来了……”靠宛典这边的男子朝对面的人说道。
宛典瞥了一眼，嗯？这不是上午那个年轻人吗？
小林叹了口气：“大林哥，咱们这个岗位真的很难约到人，而且销售部那边也不配合咱们招聘啊……你看那个胡进荣，叫他二面他非要出去……”
李克抬起脑袋，谁？胡进荣？出去？上哪去了？
宛典也愣住了，这名字好熟悉啊……对了，上午带进楼的那位名片上写的就是这个名字吧？
“嗐，你不知道，这个也不怪他。你知道我们公司续聘要体检吧？”
“体检咋了？要不是他不面，那人还能丢了？”
“胡的体检结果出来了，疑似肺癌二期。”
“不能吧，他不是既不抽烟也不下厨吗？”
“对啊，所以说体检中心叫他再去一趟，就怕是别的区域已经发展到四期，扩散到肺部……”
宛典听得出神，面前突然多出来两瓶汽水，循手望去，是老板。
“不好意思哦，你们还得再等会儿，送你们两瓶汽水先喝。”
“啊好，谢谢老板……”
“老板！我也要！”隔壁桌的男子似乎和老板很熟，也嚷嚷着要汽水。
“小子！等着，别嚷嚷。”老板抬手压了压，回去接着忙了。
宛典哪敢回头啊，用左手在桌上摸索着，端起汽水就往嘴里塞。
“兄弟看着有点眼熟啊……”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宛典把脸转过去。
“哈哈，好巧，你们也在这吃饭……”宛典尴尬地笑笑，李克则在对面旁若无人地嘬着汽水。
“是哈，你上哪去了？”小林皮笑肉不笑。
宛典指着大林：“他叫我出门右拐找主管面试，我出门右拐进别家公司了……”
大林敲敲桌子：“什么话？等候区出门右手边就是我们主管办公室，这你还能走错？”
李克……嗯？李克人呢？宛典看着对面空无一人的座椅，瞠目结舌。
大林小林也被宛典的视线引导到无人就座的椅子上，小林哂笑道：“新公司的同事是吧？遇到事就跑了，一看就不靠谱，要不下午再来我们公司面个试呗？”
“不对，”宛典忽然反应过来，一拍桌子：“你们作为人事，还是专门负责招聘的，自己引导工作没做好怎么还能把锅甩到应聘者身上来的？你们可把我害……”
又是两瓶汽水放在桌上，李克转身绕回座位，随手丢过去两根吸管，正中二林面前细小的汽水瓶口。
“你们在聊什么？”李克给了宛典一根吸管，把吸管往自己面前的汽水瓶里一插，漫不经心地问道，“怎么聊得这么激动？”
然后他吸了一口汽水，又皱着眉把汽水瓶举起来，看了一眼。
八只眼睛都看到了，那根塑料吸管从玻璃瓶底冒出来一截，木桌上甚至有个洞。
宛典哆哆嗦嗦拿起汽水瓶：“没……没……”
旁边二林人都傻了，这……
“哦，”李克用手指堵住瓶底的眼儿，直接对着瓶口一个龙吸水，打出一个长长的响嗝。
放下玻璃瓶，李克问道：“你们还聊吗？”
大林小林摇头如筛糠：“不聊了不聊了……”
“行，那我们上外边儿坐吧。”李克看向宛典，“我想抽烟了。”
宛典哪敢反对，这位比张威克还狠呐，塑料吸管穿玻璃瓶底……这不比铅笔消失术瘆人吗？更遑论，桌上除了吸管筒，还有一筒竹筷子呢！
这要让李克撒开了丢，这一屋子的人够悬能耗完他一筒筷子的。
两人和老板说了一声，坐到外摆区，宛典压低声音问道：“头儿……怎么做到的？”
李克再次抽出一根吸管，面无表情间，就把吸管穿过了手掌。
宛典捂住嘴，这也太……
李克把手掌一立，给宛典换了个视角：“障眼法啦！”
宛典长出一口气，太**吓人了……但转念一想，头儿这算不算是在帮自己解围？
李克把手伸到宛典面前：“烟，快，急。”
行吧行吧。
烟刚点上，牛肉拌面上来了。李克一口烟一口面嗦得贼带劲，看得宛典眼角一跳一跳的。
很快，菜就上齐了。老板可能这辈子都不知道自己距离死亡有多近……宛典叹了口气，开始吃饭。
酒足……汽水足饭饱往回走，刚到楼下就听到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小王……王哥……”
“……王总，我为公司流过血，我为公司洗过胃……”
“这么多年……求求你再拉兄弟一把，再拉兄弟……”
走过拐角，宛典终于看到声音的主人了，这人的情况有点复杂，他左边一个保安，右边一位穿着一字领的女士，都在努力把他拉开。
而他本人呢，一手抓着一叠纸，一手抓着一叠黑色半透明的片子，双手环抱着一个年轻人的腿，任身后两人怎么拉扯也不撒手。
宛典眼睛都看直了，哇，这么大的事，怎么不早说？
李克把头探过来：“好看不？”
“好……诶！”宛典差点脱口而出，“头儿，别吓我了成不？”
“嘿嘿，这不是好玩吗，爱看多看会儿。来根烟。”
宛典伸手掏兜：“头儿，下次跳过前面这段吟唱，直接进主题可以吗？”
李克接过烟取了一根点上，把余下的还回去，答道：“那不行，逗小孩儿多好玩啊。”
宛典不想接，反正也是李克抽得多，干嘛非要搁自己兜里呢？
“一码归一码，你的就是你的。”李克倒是特别有原则，明明抽得比烟主人还多……
宛典忽然想起那根吸管，突然就不想看大事了。
“不想看了？”李克掸了掸烟灰，这才刚点上啊……
“虽有万般不舍，但也只能陪你走到这里了。”李克对着烟卷深情告白，然后一口把剩下的大半根嘬没了。
宛典刚要说“慢慢抽，不着急”呢，就看到这一幕，嘴唇翕动着，只能憋出一句：“看您抽烟，真**过瘾。”
“那是！”
两人走进大厅，朝电梯间走。
里面僵持的人群看到有人进来，一字领女士突然喊了起来：“胡组长，你个人生活习惯导致罹患疾病，怎么能算到公司头上来呢？”
“我们也没逼你喝酒吸烟啊！怎么搞得好像是我们害的你一样呢？”
“公司规定白纸黑字写明了，员工身体出现严重疾病，必须办理病退，您也是老员工了，怎么不能理解一下公司呢？”
“再者说了，公司给你们每个人都买了重疾险，你治病的钱都是可以报的呀……”
宛典都快走进电梯间了，越听血压越高，在电梯间前停下脚步。
李克转头问道：“咋了？又想看了？那给我来根烟。”
宛典咬牙切齿道：“硬了……”
说罢宛典握着拳转身就要发起亡者冲锋。
李克赶紧拉住他：“你可不要干傻事哦……”
“拳头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