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克仿佛被抽掉了背后的大筋,浑身的气势一泄。
獬豸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师……”
“叫代号。”李克提醒道。
“‘暴……君’,”獬豸一开口像个结巴。
瑞接过话头:“时间就是今天下午,流程要求不能提前通知,您应该可以理解。”
“我知道。”李克应道,转身从椅子上拿上工服,“小子,下午自己看员工手册,我晚点回来带你去看宿舍。”
“走吧。”李克对两位七情干员说道。
“他也得去,”瑞没有转身,指着宛典说道,“这是‘医者’的要求。”
李克不太赞同:“他还没看完员工手册,让他看清退……不太合适吧?”
“再说了,‘七情’‘六欲’什么时候这么尊重被清退员工的要求了?”
瑞依旧坚持:“这件事已经过了董事会,祂们的意思是这个月的新进员工都要去现场。”
“清退什么时候还成入职培训了?”李克皱眉,“这次有这么严重吗?”
獬豸小声道:“师……这个月的第12起,也是最严重的一起事故。”
李克扫了獬豸一眼,朝宛典招了招手。
宛典听了一通都是一知半解,心里的确想去看看所谓“清退”到底是什么,更好奇“医者”是谁——这是那位傻大姐的刘备报告里为数不多的有用信息了。
见李克招手,宛典赶紧把工服穿好,抬手就要把工牌插进胸袋。
两只手从不同的方向同时伸过来制止,宛典抬起头,发现其中一只竟然是瑞的。
“咳咳,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有预感,你今天不能佩戴工牌。”瑞也有些尴尬,人家组长制止合情合理,自己确实有点多余了。
李克略带深意地看了瑞一眼,摊掌示意宛典把工牌交给自己。
“这家伙有点……说法,听他的,工牌交给我来保管。”
宛典交出工牌,又问道:“不对,我记得员工在公司内需要佩戴能够证明身份的证件……”
李克接过工牌揣进口袋,朝两位七情干员身上丢了个眼神:“有他们在,无所谓的。”
獬豸则小声嘀咕:“你小子的出名程度,除非把脸皮剥了,不然你的脸就是最好的证明材料……”
“你说什么?”李克眼一瞪。
“没什么……”
四人离开办公室,这回一出门,门口竟然是一大片砖红色的平房——更确切地说,这个建筑群看起来像宫殿。
可惜宛典前世今生都没去过帝都故宫,没法从记忆里对照建筑形制。
穿过一段奇长无比的巷道,左拐右转,连过三道弯,走出这个神似迷宫的建筑群。
眼前赫然是一座高耸入云的洁白石塔,与它对应的还有一座黑得出奇的黑塔。
“嘿……这么高的建筑,刚才一路走来怎么看不到?”
瑞小声回答:“不在一界呗。”
“界碑?什么借呗?”宛典没理解。
“意思就是这两座塔和其他部门不在一个世界。”李克听不下去了,回头解释道。
“哦——”宛典拖了个长音,“这么牛*啊。”
“牛*的事还在后面呢。”李克抬手指着两座塔之间的高台道:“牛不牛*?这台子可是一息之间就搭起来的,等这次大会结束就会消失,直到下一次需要。”
“那很厉害了。”宛典棒读,吹牛*呢?豆腐渣工程是吧?
“如果不出意外,待会你也得上去。”李克轻轻补刀,暴击,效果拔群。
“什么!”宛典指着自己,“我?我上去?凭什么啊!”
“你可是这一季新人里最早出头的,凭你牛*呗。”
“不是,李头儿,我不问不代表我不在意,咱们公司到底是干什么的?那天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四人边走边聊,看似遥不可及的双塔和高台竟然已经近在咫尺了,宛典也顾不得两个七情干员了,赶紧向李克求解。
“你记不记得你刚来那天我跟你说过的三件重要事项?”
“不共情,不自用,不应答?”
“……你这个记的也太简略了……好像也没错,你知道为什么不能回应是重要事项吗?”
宛典扯了扯嘴角,你当时也没解释啊……不对,李头儿这么问肯定有他的深意,说明自己已经看到过结果了?
“嘶……会发生不好的事情?”宛典试探着回答。
獬豸扑哧一笑,随后挨了李克一脚,身子一个趔趄,差点栽进云里。
宛典一惊,等一下!脚下踩的是云?我说咱们走得这么快呢!
不知不觉间,身处的天地间已是一片白茫茫,柔和的云雾抬起幕墙将他们围在一个小隔间里,只有双塔和高台那面视野正常。
这给我干哪来了?不在一个世界……不是说笑吗?
李克倒是有耐心:“都说了是重要事项,不遵守肯定是有不好的事情发生的,你别糊弄我,好好答。”
咱就不能直接说吗?非要玩问答游戏,显得更有参与感是吧?宛典一阵腹诽,还是老实答道。
“我有个不太成熟的猜想,你们别笑话我哈……”
三人齐齐投来视线,宛典硬着头皮开口说道。
“首先,这个事项针对的是出外勤的情况,说明咱们是在接触客户的过程中;”
“听到自己的名字,不能回应,说明无论对方是谁,他的呼名指向的人一定不是我们……”
“后续处理要求立刻返回工位,上报信息并且移交给其他同事处理,说明这个情况具有危险性,且只针对被呼名的这个人本身。”
宛典顿了顿,目光扫过三张神态各异的脸,缓缓说出自己的推测:
“我怀疑咱们公司并不针对一个世界开展业务,所以员工也只是无数多元宇宙中的其中一个自己,如果恰好他的外勤客户就是另一个世界的自己呢?”
“当他听到自己的名字,实际上对方呼唤的是另一个世界的自己。”
“如果回应了,那另一个世界就会发现,咦?我这边怎么有两个同名角色?肯定是出错了,把他们俩合并一下。”
“结合第一个重要事项:客户看到我们肯定有他自己的原因来看,作为客户的自己一定出了很严重的问题,这一合并,两个相似却又相反的人格交汇……”
“你们干嘛这么看着我?”宛典暂停推理,只因面前的三人已经和他拉开距离,各自从口袋里掏出了武器。
“太熟练了……你简直不像是新人……”李克如是说。
“短短两天!你到底教了他多少东西?”这是来自獬豸的质疑。
“核对员工编号:21686,代号‘瑞’……”你为什么开始变身了!
宛典赶紧举起双手:“我不是说了这是一个不太成熟的猜想吗!你们干嘛啊!”
李克摇头:“太成熟了,你的猜想太成熟了……”
宛典嘴唇翕动,给自己争取辩解的机会:“我还没说完,要不让我把猜想说完呗?”
李克把手插回兜里卸下拳套,又拍了拍瑞的肩膀:“让他说完,兴许他真是猜的呢?”
宛典见他们没有异议,继续道:“结合第二点,出外勤的人员身上肯定携带了公司产品,两个人格结合之后,错误扭曲的思想会导致产品错误地发挥作用。”
“结果就是发生恶变,变成扭曲的怪……”宛典再次收声,提醒道:“那个,我有耳朵,你们不要核对员工编号了!”
李克指着宛典对着工牌继续说道:“……代号:‘暴君’,这小子有问题!”
“很抱歉,‘暴君’先生,”李克的工牌回答道,“根据因果科提供的信息,‘小子’没有任何问题;加上你目前在公司内部,不能批准使用武器。”
宛典松了口气:“你看看!还是有明白人的!你们……等一下,我的猜想是真的?”
獬豸的申请也被驳回了,他的执行监察甚至还在骂他没带脑子出门,羞得他捂着工牌试图隔绝声音。
瑞的申请反而通过了,他的执行监察赞叹于他的敏锐,并告诫他绝对不要中止武装。
宛典的气又提了起来:“什么情况?他凭什么……”
李克盯着瑞看了一会儿,没有把拳套塞回兜里,但也没有继续针对宛典的意思。
“我好像明白了,是‘医者’的清退仪式会出事情对吧?”
瑞咀嚼着李克的推论,眼睛一亮:“对!原来我心里的不安指向的不是‘小子’啊……”
宛典则指着獬豸开炮了:“你**的原来知道我入职之后清醒的时间只有两天啊!你**的是不是故意搞针对!”
獬豸则很无辜:“你真的是这么看我的吗?尽管我心里真的是这么想的,但在你眼里,我真的是故意针对你的吗?”
宛典被说得有点内疚,但这家伙说的话越听越不对劲,什么叫“心里真的是这么想的”?他是不是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宛典还想再说些什么,转念一想,现在好像不是纠结这些事情的时候,于是转头看向李克。
“李头儿,‘医者’的事情是不是和我推测的差不多?”
李克的脸不自然地抽动两下:“基本上是一样的,他的工牌全部记录下来了。”
“问题在于,他吞服后悔药的时候……”
“人管科-无悔组的人呢?”高台上传来巨大的声音,震得宛典耳膜剧痛。
“喂……”这一声小如蚊蚋,又骤然变大:“喂!”
“**的,谁调的设备!”宛典和高台上的声音一大一小异口同声。
“喂……诶好了。”总算是舒服了,宛典注意到不远处的云幕后隐隐有灰色的光闪烁。
李克举着两个工牌,朝缓缓落下的高台示意,台上的物什显露出来。
在宛典的视野里,台上最令人瞩目的是一个漆黑铁笼,其中密密麻麻的拘束带捆成人形。
其次就是它前面坐着的一排人,尽管距离很远,但宛典就是能看清他们身前桌子上摆放的名牌。
宛典逐个念过去:“因果科-科长 白……”
“咦?名字念不出来?”
“七情 颛……嘿?我还不信了,稽查科-科长 王……”
“轮回科-科长 常……”
“好了,别玩了,”李克碰了碰宛典的胳膊,“我知道你看得到,但你知不知道?”
宛典转头看向李克,对方嘴唇翕动,说出的话让他莫名心生恐惧。
“祂们听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