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太大了，迷了眼。宛典别开脸，只让伪王看到一只赤红的眼，和它旁边纤细的红痕。
当宛典将视线移回伪王的脸上时，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呢……
六只张开的眼，分布在祂刚刚扯松的衣领下的胸膛，拱卫着一颗将要睁开的。
一条不知从何处延伸而来的锁链，在祂的翕动下摇摇欲坠——但也仅限于“欲坠”了。
“不可能……你……十年前就死……”
宛典按照纸条上的指示，将食指和中指搭在眼角，轻声道：“眼禁·寻衅”
比身上几乎坚不可摧的锁链更不容动摇的禁锢降临，伪王身上的八只眼球疯狂颤动，却无法将视线移开半点。
那只竭力要睁开的眼睛，更没有哪怕一点张开的希望了。
“我真的，很讨厌这种桥段。”宛典长叹一声，抬起另一只手指着瑞警告道：“我最讨厌两种人，一种是欺骗我感情的人。”
瑞很自然地接过话头：“另一种是不让你欺骗感情的人？”
宛典摇摇头：“是经我警告，依旧试图欺骗我感情的人。”
瑞笑了：“很遗憾，我不是你说的那类犟种。但是，你终有一天要再次面对这样的局面。”
他笑着将狼爪举起，将其中一趾抛向宛典，一趾掷于宛典正前，一趾掷于宛典右前方；一趾后抛落于伪王三步之处，一趾飞得更远，落在遥远的后方。
宛典摇头：“你还没认出祂吗？一切与之对抗的尝试，都只会使祂变得更强；即便是像我现在这样描述祂，也是一种解构，进而转变为对祂的加强。”
瑞捏着另外两趾看向宛典：“我知道。但我想试一试，那个数字——7，它让我感到危险。可我现在分明站在祂的麾下。”
宛典耸耸肩，从裤兜里摸出一个肉眼不可见的奇点，那是连通界画内外的观测点。在失去外部观测者之后，它自发地靠近了界画内精神值最高的个体。
“那就来吧。”
随着口令，宛典将第三只手指也搭上眼角。
最后两只狼趾没入奇点，一远一近戳在轮回科办公室的地面上。
一只皮肤褶皱的手握住了稍远的那只，在一道镜面破空声之后，一只短胖的手握住了近处的狼趾。
接连响起的镜面破空声围绕着伪王响起，隐匿在镜内的常在将消逝之人从轮回中一一捞回。
画内的李克、獬豸、白惑、白祎和瑞一起围着伪王站立；画外，王缗和常在站在书页两侧，瞄准了伪王胸膛的同一处。
“眼禁·忆”
没有倒数，七人同时将狼趾刺入伪王之躯，红潮从那个微小的破溃奔涌而出。
一声极端痛苦的嘶吼不知从何处响起，伪王从禁锢中脱困，他面部的眼球随着血泪融化，面部的空洞弥合，两个鼓包出现在它的头顶，一对淋漓的鹿角破颅而出。
距离最近的瑞首当其冲，他手中的狼趾在王血的灌溉下，逐渐变得颀长——这个词用在器物上显然不妥，但如果它的主人也在发生一样的变化呢？
同样的异变同时发生在七支狼趾上，瑞是第一个，随后是画外的王缗、常在；画内的白惑、獬豸的意志也逐一沦陷。
五位骑士向王宣誓效忠，并许诺为它带来理想的混乱与毁灭。
宛典摇头苦笑：“李头儿，白科长，我觉得我们应该慎重考虑一下七情干员-瑞是否还有保有其灵感的资格了。”
李克坦然自若，仿佛手中修长的长矛只是路边随手捡来的竹棍。
白祎则更加写意，他用一根小指掂量着手中长矛的重心——对于那位王，那位象征着对现代性的反动的王来说，这是应该是最糟糕的亵渎了。
“再等一会儿，”白祎默数着时间，抬头道：“应该差不多了？”
“我觉得可以再等一会儿，万一还有能人呢？”李克则有不同意见。
白祎终于找到了平衡点，反驳道：“你瞅瞅这几个学艺不精的废物，哪还有什么能人？不能再等了，要是把股东或者另一个瘟婆招来算谁的？”
李克一乐：“算你的啊。”
宛典伸手晃了晃：“嘿，嘿？二位爷，别玩了，现在是怎么个章程？”
白祎指着那位被宛典死死控制在凡躯内，不能声张的邪神，调侃道：“带你感受一下自己的力量，待会顺便看个大烟花？”
李克也凑热闹：“怎么样，这个需要消耗整个公司的私密聊天室带派不？”
宛典先冲白祎回嘴：“我觉得不用试，你是没看到李头儿刚刷出来的时候，他的巴掌就像羽毛掠过我的发梢，那叫一个柔——”
又对李克说道：“那您有何见不得人又得避着神的话要说？”
李克抿了抿嘴，开口道：“你——您又变强了。”
宛典两眼一瞪，转向白祎，这句话更刺激了：“你这个情况吧，不像是天赋异禀，倒像是没忘干净。”
“嘶……这么说我来头很大？”
“好了，”白祎脸上浮现一个恶作剧得逞的笑容，“追忆吧，时间到了。”
“啧，谜语人真没劲。”宛典轻轻敲击眼角，“我就当是为了偷这根沾染了毁灭气息的狼趾了。”
白祎眼里流露出一丝缅怀：“你当年如果有今日这番心性，又何至于……”
李克也点点头：“那我肯定是打不过他的。”
宛典翻了个白眼，说得跟真的似的。
“眼禁·追忆”
如果列位没有见过泼出去的水怎么收回来，那各位算是来……错了。
追忆岂是如此不便之物？随着口诀念出，宛典眼皮一眨，七人再次瞄准了伪王的胸口。
白祎首先出声：“不对，我觉得瑞的灵感还是要辩证地看。”说着，他很自然地把狼趾收了起来。
他对面的李克有样学样，只是看了一眼瑞，就把狼趾揣兜了。
瑞的眼底全是无辜啊，真是见鬼了，这俩人一唱一和搁这干啥呢？
还有那个獬豸，你把瑞的狼趾往哪揣呢！
七去其三，剩下的也无所谓了，但是有一个问题。
瑞强忍着不满，开口说道：“各位，把我的狼趾还给我。”
“呀，你猜到了？”宛典出言调戏道。
“从你说出‘追’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事不成了，看来我的灵感还是略逊一筹，那根狼趾就送你了。”
宛典抬手一掷，又一根狼趾归位。
“好啦好啦，别逗孩子了。”白祎归还了狼趾，那余下的自然也没有什么悬念了。
瑞将双手交叠在面前，端详着仿佛阔别百年的狼爪，提出了一个关键的问题：“既然我的方案是错误的，那么我们要怎么处理这个……”
李克指着被止住那一声关键嘶吼的颛，向宛典讲解着：“你看哦，这就是我们公司目前在升变之路上走得最远的一位老东西。
如果不是遭到了意外的污染的话，这个状态就叫四变。”
宛典也很配合：“不对呀师父，这个叫四变，那恶变体第四阶段叫什么呀？”
“嗳呀，四变只是简称，我们和他们的核心区别在于，我们依旧保有自己的意志，不像它们，已经沦为怪物了。”李克耐心得出奇，激得獬豸嘴里咯吱咯吱直响。
“呀！”宛典此刻简直是活零活现，“那老东西前辈现在不就是怪物吗？我好害怕呀！”
即使没有欲剑在手，在场的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一股浓烈的恨意弥漫。
时候到了，宛典抬手一摆，竟从工服口袋里抽出一根一人来高的长矛，在瑞惊愕的目光中，照着颛的脑门就是一敲。
那可真是——轻轻敲醒沉睡的心灵了。
一朵巨大的烟花贴着众人的脸，以颛为中心绽放，却没有造成任何影响，仿佛是打在另一个时空的天幕之上。
瑞死死盯着手头安然无恙的狼爪，又盯着宛典手中明显遭到污染的狼趾长矛，再看看手头的狼爪——确实是八根，还真是一只也没少嗨！
“不对……”瑞喃喃自语着，“这玩意……不是只有……”
“对，不是只有你有。”宛典收束了瑞的疑惑。
獬豸看着一切正常的颛，依旧是懵懵懂懂：“这就……结束了？”
宛典也予以了正面回应：“对吖，是不是很简单？”
獬豸满脸不可置信：“这不对吧，这也太草率了吧！”
白祎检视着书册上落下句点的篇章，满意点头：“嗯，要英雄主义有英雄主义，要牺牲有牺牲，角色弧光也很完整，就这版了。下班！”
獬豸依旧坚持：“不行！我没看懂啊！”
宛典拍了拍他的肩膀：“同志，业务水平有待提高啊。需要学霸免费讲题吗？”
獬豸点头如捣蒜，白祎结束了万卷书的效果，将书页上的内容同步到现实。
宛典揽着獬豸的脖子，指着颛道：“表面上看，污染‘医者’的模因是‘血肉和混沌的造物主’，手册上的代号叫‘血肉之神’，这个能不能理解？”
獬豸点点头，这一点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
宛典继续道：“那第二点，‘医者’叛逃的动机是什么？是不是在与异界的自我融合时感受到的强烈异化？”
獬豸停顿了一下，狐疑地点点头。
“他在我的眼禁里和我说的——哦这个你不知道，那我说点你知道的吧。”
“从我右眼伸出来的暗红色根须你看到了吧？”
獬豸点头，这个也是有眼睛就能看到的。
宛典的声音陡然变大：“员工手册有没有好好看！污染模因特征：‘根须’、‘混乱’、‘毁灭’对应的是什么！”
獬豸小伙儿立正了：“红王！”
宛典点点头，又补充了一个解题思路：“在宰执科长的万卷书里，污染失控之后，第一个恶变的是谁？”
獬豸的嘴张了张，最后说出了一个无声的答案。
宛典拍了拍他的肩膀：“那答案不就很明了了吗？要过程有过程，要验算有验算，大胆填上去嘛！”
“员工手册-红王的处突方案里是不是提到过一种程序，需要对红王的绝对仇恨，作为反制手段？祂又没有真的降临，那不是很好办吗？”
这下，最后一个糊涂蛋也明白了，大家都很开心。
只有那位背负着人王之名的七情总办瘫坐在主席台，脑袋低垂一动不动。
獬豸又戳了戳宛典的胳膊，朝那边努努嘴：“那位……什么情况？要不要给他做个检测？”
宛典强忍笑意，完成了最后一个恶作剧。
“他呀？燃烧了，燃尽了，化作了雪白的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