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什么恢弘的场面,云墙和高台上的云雾都消失了,高台之下的广场上堆放着一些桌椅。
宛典看了几眼便收回视线,点算着人数,俩七情吉祥物,俩修文的,李克加上自己,哦还有那堆余烬。
“嘶——科长,咱们人数不对啊。”
白祎将书页贴回原位,左右看了看,应道:“没错啊,该在的都在。”
宛典扳着指头又数了一遍:“不对,还有一个废话连篇的主持人,和那个没说过几句话的常……科长不在。”
白祎往前翻了一页,展示给宛典看:“哝,他们俩在轮回科办公室呢。”
“那没事了。”
白祎收好万卷书,又对众人说道:“这次事件的报告就不用各位自己写了,万卷书会整理列位的视角,生成的报告会在晚些时候发放到列位的工位,确认无误、签上字就可以回传了。”
见众人点头,白祎又对李克吩咐道:“待会回去先落实一下‘小子’的宿舍,手册学习就不用抓了,他很有天分。”
他有意强调了最后两个字,听得宛典眉头一阵跳动。
李克自无不可,但獬豸提出了一个问题。
“那个……你们没感觉这地方哪里不对劲吗?”
李克听完四下张望,反问道:“没有啊,哪个环节不对吗?”
獬豸指着高台上散落的碎肉,一脸不可置信:“你们真不觉得这些东西不该在这吗?”
白祎一拍脑袋,打开书册写了句话,抬手放飞书页。
这张纸乘风而起,看似缓慢飘飞,实则速度极快,转眼间就从一扇木门底下钻了进去。
门里一阵巨响,像是有猪把椅子撞翻,随后两个男人的呵斥声从里面传出。
杂乱的脚步声逼近,门被踹了两脚,又是几句喝骂,随后门向内打开。
王缗夺门而出,胖脸通红喘气如牛:“我……我了个……不是搞定了吗?”
常在从门后绕了出来,埋怨道:“你看,你又急,以后再看到崽子不得直接吓破胆?”
王缗急了:“我能怕他?你莫不是忘了到底是谁发生的恶变?”
常在面色如常,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他也受了不小的惊吓:“我没忘啊,不就那谁吗。”
王缗打量了他两眼,阴阳怪气道:“哟,三轮儿胆气是壮嗨,怎么不敢说那个名字呀?”
常在不与他计较,将视线投向倾倒的椅子,那页纸飘呀飘,飘呀飘,找不到接收人,又找不到暂存处。
于是它原路返回,撞在王缗的小腿上,触发了白祎的条件。
“喂!瞎猫,带三轮儿回来洗地了。”
王缗长出一口气:“嗐——我以为要我逃命呢,就这啊?”
云墙成盒,带着二人回到高台。
獬豸和瑞已经带着颛回部门了,白惑说着什么时候到了,也回去了。现在只有人管科三人,还在高台上和泥玩。
云盒消散,常在扫了一眼高台上的地狱绘景,冲站在李克和宛典边上的白祎发问了。
“崽子,这地方有啥需要我处理的?”
白祎指着肉糜,踢了李克一脚,低斥道:“还玩,洗地的来了。”
李克直起身,朝宛典抬脚,后者一个箭步跳到高台边缘:“诶嘿,踢不着~”
李克白眼:“幼稚。”
白祎挥出一页纸,化作一个宽大的平台,紧贴着高台的边缘。
“暴君,你先带小子回去吧,剩下的我来交涉。”
“明白。”
平台承载着宛典二人落地,李克带路往回走。
一路上,宛典不时回头张望,拐过几道弯后,高台果然从视线中消失了。
宛典拉了拉李克的袖子:“头儿,那堆泥还有用吗?”
李克边走边答:“有啊,恶变体浑身是宝,造成污染的模因送到轮回科进行提纯,再送到因果科的制器组,可以用来制造各种设备。”
“此外,一些沾染了特殊模因——比如说神性的恶变体,所分解提取的产出物,还可以用来替代公司一些重要产品的原材料呢。”
宛典点了点头,惋惜道:“嗳,好好一个人,前些日子也算救过我一命,现在倒成生产资料了,你看这事闹的……”
李克扭头看了宛典一眼:“嗯?他还救过你?”
宛典很坦率:“对啊,我进公司之前都快饿死了,要不是小胡塞给我一块土力架,我指不定就吃不上李头儿的那顿午饭咯。”
二人边走边聊,来到一扇门前,门边有一条凹槽,宽度看着和工牌厚度差不多。
李克掏出工牌,却没有急着开门,他看着宛典,仿佛要确认对方的可靠性。
看了许久,李克指了指宛典的口袋,示意对方来根烟。
吸了一口烟后,李克问道:“你知不知道你经历的这些……事情,一定程度上都是……‘医者’给你带来的麻烦?”
宛典挠了挠脑袋:“知道啊,我应该比你们知道得更清楚,而且他给我带来的麻烦也比李头儿你说的还多一些。”
“但是,你很同情他。”
“那倒没有。”宛典摆了摆手,“我说了嘛,我知道的可能要再多一些,他说这是他第二次加入公司,虽然到最后也没说清楚始末。”
“但是我在他的记忆里看到了您,他的第一次入职应该是您带的吧?从血肉之神的污染中将其挽救,并且带入公司。”
李克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宛典赶紧转移话题:“所以他的两次恶变是不是对您……影响不太好?”
李克摇摇头,将烟蒂塞进口袋:“对我没什么影响。”
“那为什么您似乎对他……意见这么大?”
“很大吗?”李克摸了摸鼻子,“我的反应这么明显吗?”
宛典心里一阵腹诽:这还不大吗……你这都要迁怒到我身上了好不啦!
但嘴上还是很老实的:“嗳,我也只是感到可惜,毕竟那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
怪异的笑意爬上李克的脸,尽管本人极力克制,却依旧没有逃过宛典的眼睛。
“这样啊,是我多虑了。”李克拍了拍宛典的肩膀,抬手刷了工牌。
“也对,你这样的人,怎么会恶变呢?”
宛典看了一眼手上的烟,才刚过半……算了,正事要紧,赶紧熄灭塞兜跟上李克,追问道:“李头儿,我总觉得你说的人不是我诶。”
“是吗?这么明显吗?”
“李头儿,你和白科长是不是说好了,一起逗我的?”
“啊……没有啊。”
走过两个路口,宛典终于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李头儿,我这样的新人,应该可以自己决定去留吧?”
李克没有正面回答问题,反问道:“这样?哪样?”
宛典眨眨眼:“学习和推理能力强,擅于观察细节并得出正确的结论……且不说刚刚的事情,小胡的叛变始末我不是推理得很到位吗?”
李克摇了摇头,把宛典拉到墙角站定:“这事儿吧,本来不应该在办公室之外的地方聊的,但现在情况特殊,我就不让你带着疑问回办公室了。”
“其实吧,公司认定他叛逃的重要依据,就是你推理时轻轻带过的一个信息。”
李克压低了声音:“出外勤的时候,专员是不能携带对应物品的,防的就是第三类重大事件。但小胡带了,公司还没查出那颗药的来历。”
说着他从兜里摸出那柄手枪,取出弹匣,示意宛典凑近点看。
“你应该……嘶,你好像还真没见过我使用后悔药……”
李克拉开手枪本体上方的机匣,解释道:“一般来说我们要打开上面的这个口儿,然后把弹药塞进去;确认顾客付款能力并达成协议之后,扣动扳机击发。”
李克盯着宛典补充道:“就像一般的手枪一样。”
宛典懵懂点头:“那您说点儿我不知道的呗?”
李克晃了晃手里的弹匣:“现在你还觉得这东西正常吗?”
宛典捋了一遍思路,发现了华点:“诶,每次使用都要塞弹药,那这玩楞是用来干嘛的?配重块儿?”
李克舒服了:“顾客需要支付的代价有两部分,一是悔意,二是重生之后作废的世界线。”
“说白了就是使顾客产生强烈悔意的客观事件,以及顾客相应的的主观认知?”
“对。”李克把弹匣归位,继续道:“弹药击发之后,前半截接触顾客眉心,后半截就会被悔意填满,并且被收纳进这个匣子里。”
宛典悟了:“按您的说法,小胡出外勤的时候,身上应该没有这把枪?所以公司也没有提取到用过的后悔药装载的记忆?”
李克把枪收好,认可了这个结论:“所以,关于小胡的事情你最好别到处跟人说。至少在调查结束之前。不然指不定哪个脑子搭错线的,会把你当成突破口。”
“调查?”宛典一愣,“人不是都……我们刚才还拿他和泥玩儿呢,还查?”
李克耸了耸肩:“那个老东西坚持认为这件事,乃至于这个月发生的所有事件背后,都有对家的影子。”
“对了,我再啰嗦一句,小胡的事情,无论你知道多少,都给我烂在肚子里。不管谁问,即使是本人来了,你也什么都不知道,明白了没?”
宛典沉吟片刻,点头应下,想了想又补充道:“他确实也没说多少啊,我只知道他直接遭受了血肉……这个名字能说吗?”
李克点点头:“很有灵性嘛,走吧。”
宛典跟上脚步继续说着:“嗯,他的记忆也只告诉我被污染的始末,后面的都还没来得及说,意识体就崩散了。”
“如果有人问,你也先告诉他‘不知道’,顶不住了也可以这么说。”
“顶不住?还能给我上刑吗?”
“那谁知道呢?”
“不是,人都没了,骨灰都扬了,这还查个damn啊?”
“那谁知道呢?”
“还有李头儿,能不能少吓唬我?你刚说得好像这人还会再次出现似的……”
“那谁知道呢?”
“可以不要复读吗……”
“回去之后知道报告怎么写了吧?”
“还写?我又幻想了,幻想我的报告正文会根据摘要和大纲自己生成……”
两人一路闲聊,渐渐远去,最后消失在走廊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