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冷的风,带着一股陈年木头朽烂的、还有泥土深处那种特有的腐败腥气,从四面八方钻进来,缠绕着我的脚踝,再顺着裤管往上爬。我打了个寒颤,不是因为冷,是那股湿腻腻的、仿佛带着无数细小生物蠕动的寒意,直往骨头缝里钻。手电筒昏黄的光圈在我身前剧烈地抖动着,光束扫过布满厚厚灰尘的地板,又慌不择路地撞上斑驳脱落的墙壁,最后在墙角堆积如山的破烂家具和杂物阴影里,被吞噬得干干净净。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霉味和尘埃,沉甸甸地压在肺叶上。
“家人们,看到了吗?这就是传说中的‘黄泉路108号’,”我对着夹在自拍杆上的手机屏幕开口,声音刻意拔高,试图压过这栋老宅死一般的寂静,却还是泄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和紧绷,“本地人谈之色变,传说夜里能听见老太太的哭声,还有拖动重物的声音……说是在找她死不见尸的儿子……”
屏幕的光映着我强装镇定的脸,额角渗出的冷汗在冷光下格外明显。弹幕池像被投入石子的死水,瞬间活泛起来。
“主播胆子真大!这地方阴气冲天啊!隔着屏幕都感觉凉飕飕的!”
“默哥牛逼!为了流量命都不要了?这房子看着就邪门!”
“这房子得有百十年了吧?窗户都没了,跟个骷髅似的,黑洞洞的。”
“默哥小心点!听说以前死过人的,死的可惨了!一家子都没了!”
“据说那老太太是上吊死的,怨气冲天,专找年轻小伙子!”
“上吊?”我心里咯噔一下,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但脸上肌肉却僵硬地扯动,挤出一个“老子无所畏惧”的笑容,“都是自己吓自己!封建迷信要不得!”声音拔得更高,却更显空洞。
过气,这个词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我坐立不安。平台冰冷的最后通牒犹在耳边:“陈默,再没有爆款,你这频道就彻底凉了。”凉?我他妈才二十五岁,靠着直播吃饭,上有寡母要养,下个月的房租还没着落,怎么能凉?这座凶名赫赫、连拾荒者都绕着走的“黄泉路108号”,就是我孤注一掷的赌桌。要么一夜爆红,要么……我甩甩头,不敢想下去。穷,比鬼可怕多了。
“咱们讲究的就是一个破除封建迷信!今晚,就带家人们探个究竟!看看是鬼可怕,还是穷可怕!火箭游艇刷起来,默哥带你们勇闯鬼宅!”我对着镜头嘶吼,试图点燃气氛。
弹幕又刷过一片“666”和“主播硬气”,夹杂着几个小礼物特效。我深吸一口气,那股混合着霉味、尘土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淡淡腥气的腐朽空气呛得我喉咙发痒。我握紧冰凉的手电筒金属筒身,迈开腿,鞋底踩在厚厚一层不知是尘土还是别的什么的软腻东西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噗嗤”声,粘稠感透过鞋底传来,像踩在某种生物的腐烂内脏上。我强忍着恶心,向一楼幽深的走廊深处挪去。
光束在黑暗中艰难地犁开一条浑浊的光路。墙壁上,大片大片暗褐色的水渍如同凝固的陈旧血迹,蜿蜒爬行,勾勒出诡异扭曲的图案,有些地方甚至能看到清晰的、一道道向下抓挠的痕迹。天花板垂挂下缕缕蛛网,沾满了黑色的絮状物,随着我走动带起的微弱气流,幽灵般轻轻摇曳。空气沉滞得如同凝固的油脂,每一次呼吸都变得粘稠而费力,胸口像压着一块巨石。走廊两侧的门大多歪斜着,黑洞洞的门缝里仿佛藏着窥视的眼睛。脚下不时踢到一些硬物,低头看去,是碎裂的瓦罐、锈蚀的铁皮,甚至还有半截腐朽的动物骨头,不知是猫是狗。
突然,“嘎吱——!”
一声尖锐、干涩到极点的摩擦声毫无征兆地从头顶炸开!像是什么沉重腐朽的木结构在巨大的压力下,发出了不堪重负的最后呻吟!那声音如此之近,如此清晰,仿佛就在我头顶的天花板之上,甚至带着某种……拖沓的节奏感!
我浑身猛地一僵,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血液冲上头顶,又猛地回落,手脚一片冰凉。手电筒的光柱失控地向上甩去,疯狂扫视着黑黢黢、布满蛛网和裂痕的天花板。光束颤抖着,像受惊的兔子,在腐朽的木梁和剥落的墙皮间跳跃。几缕灰尘簌簌落下,在光柱中飞舞。
“卧槽!!什么声音?!”
“楼上!声音绝对是从楼上来的!就在主播头顶!”
“主播快跑!我汗毛都竖起来了!这声音太瘆人了!”
“默哥稳住!镜头稳住啊!啥也看不清!太黑了!”
“像是……像是有人在拖着脚走路?”一条弹幕飘过,瞬间让我头皮发麻。
弹幕瞬间爆炸,恐惧的浪潮隔着屏幕汹涌而来。我急促地喘息着,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擂鼓般撞击着肋骨,几乎要破膛而出。我死死盯着楼梯口那团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那里仿佛蛰伏着什么,正用无形的目光舔舐着我的后颈。那声音……太像沉重的脚步,踩在腐朽的楼梯上。一步,又一步。缓慢,拖沓,带着一种非人的僵硬感。
一股寒意,比这屋子本身的阴冷更刺骨百倍,猛地从尾椎骨窜起,瞬间席卷全身。我僵硬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脖子上的关节发出细微的“咔”声。手电光柱随之沉重地移动,像一柄颤抖的光剑,刺向身后那片虚空。
光圈里,只有空荡荡的、布满灰尘和可疑深色污渍的木楼梯。一级级台阶向上延伸,隐没在二楼的黑暗深渊中。什么都没有。只有尘埃在手电光束里无声地飞舞、旋转,像无数细小的幽灵。
绷紧的神经稍微松懈了一丝,冷汗却顺着鬓角滑落,痒痒的。我呼出一口浊气,刚想对着镜头挤出个“虚惊一场”的笑容,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可能是风……吹动了哪块破木板!”我强行解释,声音嘶哑,“或者……老鼠?”这个解释连我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这栋房子像个巨大的、密封的棺材,哪来的风?老鼠能弄出那么大的、带着节奏的拖沓声?
“默哥别骗自己了!这房子门窗都烂了,哪来的风?”
“老鼠能踩出那么大动静?主播你听听你自己信吗?”
“快走吧!我求你了!感觉真的不对劲!”
“主播脸色都白了!别硬撑了!”
弹幕毫不留情地戳穿了我的谎言。就在我心神不宁,目光扫过弹幕的瞬间——
手机屏幕的弹幕区,如同被投入沸油的冷水,瞬间炸开了锅!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文字像决堤的洪水,疯狂地冲刷着整个画面!速度快得根本看不清具体内容,只能捕捉到无数个相同的、血淋淋的字眼组合在一起,带着令人窒息的惊悚感,反复冲击着我的视网膜:
“背后!!!!!”
“脸!!!!!!”
“背后有张脸!!!”
“主播背后!!看后面啊!!!”
“一张老太太的脸!!!”
“在你背后!!!”
“回头!!!快回头看!!!!!”
“脸啊啊啊啊啊!!!”
冰冷的电流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头顶,头皮猛地炸开!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秒彻底冻结!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那些疯狂刷屏的、带着无数惊叹号的“脸”字,在意识里尖叫、旋转!
不!不可能!我刚刚才回头看过!楼梯是空的!什么都没有!
是恶作剧?是观众联合起来整我?这个念头像救命稻草般闪过,但下一秒就被那山呼海啸般、带着纯粹恐惧的弹幕狂潮彻底淹没。没有人在这种氛围下还能如此默契地开这种玩笑!那是一种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那恐惧太真实了!
我的脖子像是生了锈的机械,发出艰涩的“咯咯”声,一点一点,无比僵硬地,再次向后扭去。肾上腺素疯狂分泌,心脏狂跳得快要碎裂,全身的肌肉绷紧到了极限,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
手电筒的光柱,随着我缓慢的转身动作,沉重地扫过布满灰尘的地板,扫过破败的墙壁……再次,一点一点,移向那该死的、通往二楼的楼梯口。
光圈在黑暗中移动,所过之处,依旧是空荡、死寂。一级级布满灰尘和可疑深色污渍的木台阶,沉默地向上延伸,尽头是吞噬一切的浓黑。光束甚至刻意在楼梯拐角的阴影处停留了几秒,那里堆着一些破麻袋和杂物,但轮廓清晰,没有任何人形物体。
什么都没有。
没有脸。没有人影。只有尘埃在手电光束里无声地漂浮。
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和被愚弄的愤怒猛地冲上头顶,暂时压过了恐惧。“搞什么啊兄弟们!”我对着镜头,声音因为后怕和恼怒而拔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哭腔和破音,“人吓人吓死人好不好!这种玩笑开不得!我刚刚差点……” 我试图用愤怒掩饰内心的崩溃,手指因为用力攥着自拍杆而指节发白。
我的话,戛然而止。
死死攥在手里的手机,屏幕突然极其诡异地闪烁了一下!
不是信号不良的那种跳动,更像是……屏幕本身的光源被什么东西短暂地遮蔽、干扰了!像是有一片极快的阴影掠过镜头!紧接着,整个直播画面猛地一暗,像是信号被掐断前的最后一帧!视野瞬间陷入一片令人心悸的黑暗!
就在这黑暗即将吞噬一切的刹那——
屏幕骤然亮起!亮度高得刺眼!如同闪光灯在眼前爆开!
但不是正常的直播画面!
屏幕中央,占据了我整个视界的,是一张脸!
一张极度苍老、布满深刻沟壑和暗褐色老年斑的脸!皮肤是那种死人才有的、毫无生气的蜡黄,松弛地下垂着,如同被揉皱又展开的劣质皮纸!稀疏的、如同枯草般的灰白头发紧贴在头皮上!最恐怖的是那双眼睛——眼白占据了绝大部分,浑浊得如同蒙着一层厚厚的、永远化不开的浓痰,瞳孔却缩成了两个针尖般大小的、死气沉沉的漆黑小点,正直勾勾地,穿透手机屏幕,死死地“钉”在我的脸上!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种纯粹的、冰冷的、令人灵魂冻结的……饥饿!
她的嘴角,以一种人类绝对无法做到的、极其夸张的角度向上咧开!两片干瘪、毫无血色的嘴唇向后拉伸,一直裂到了耳根下方!露出里面残缺不全、黑黄交错的牙齿!牙龈萎缩,牙根发黑!那根本不是笑!那是地狱恶鬼在无声地尖啸!是纯粹的、凝固的、令人魂飞魄散的恶意!
更近!这张脸在屏幕里显得如此之近!仿佛下一秒就要冲破屏幕,直接啃噬到我的眼球!那浓烈的、混合着泥土、尸水和劣质香烛的腐臭气息,似乎隔着屏幕都钻进了我的鼻腔!
“啊啊啊啊——!!!!!”
一声撕心裂肺、完全不受控制的惨嚎从我喉咙深处炸裂出来!恐惧如同实质的冰锥,瞬间刺穿了我的天灵盖!我全身的力气被瞬间抽空,双腿一软,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的皮囊,重重地向后跌坐下去!
“砰!”
后背结结实实地撞在冰冷坚硬、布满灰尘的地板上。剧痛传来,却远不及眼前那张恐怖鬼脸带来的冲击万分之一!手机脱手飞出,“啪嗒”一声掉落在离我不到半米远的地板上,屏幕朝上。那张占据整个屏幕的、惨白扭曲的鬼脸,正对着我,嘴角咧开的弧度似乎更大了!那针尖般的瞳孔,仿佛在随着屏幕的微光,微微转动,锁定了我!
“黑指甲!!!”
“卧槽槽槽!她的指甲是黑的!!又长又尖!”
“她在笑!她还在笑啊啊啊!!!裂到耳根了!”
“主播快跑!她就在你背后!实体!!!不是屏幕里!”
“默哥!看手机!她就在你后面!看影子!看影子啊!!!”
弹幕彻底疯了!红色的感叹号和惊恐的文字塞满了屏幕的每一个角落,疯狂滚动,速度快到模糊!那些“黑指甲”、“在笑”的字眼,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神经上!
黑指甲?对!刚才那张脸……那双枯槁、如同鸡爪般从屏幕边缘伸出的手!指甲是……是那种浓稠得化不开的、仿佛沉淀了无数污秽和死亡的……墨黑色!又尖又长,像是野兽的爪子!
她……她还在笑?!就在我背后?!
巨大的恐惧如同万吨海水,瞬间将我淹没!窒息感扼住了喉咙!我甚至忘记了呼吸,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逃!逃离这里!离开这个地狱!
我手脚并用,不顾一切地在地板上向后疯狂地蹭动、倒退!粗糙的地板摩擦着裤子,发出刺耳的沙沙声。眼睛死死盯着地上那个屏幕还亮着的手机,盯着屏幕上那张凝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鬼脸,身体却像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拼命想远离那屏幕,远离那楼梯口!手掌和脚后跟被地板上的碎屑硌得生疼,却丝毫不敢停下。
就在我手忙脚乱向后蹭退的瞬间——
一股冰冷!
一股彻骨的、带着浓重潮湿泥土和尸体腐败腥气的冰冷气息,毫无征兆地、极其精准地,吹拂在我的后颈上!
不是风!
是……呼吸!
一股缓慢、悠长、带着地下墓穴般阴寒死气的……呼吸!那气息冰冷粘腻,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腐朽甜腥味,如同一条滑腻冰冷的毒蛇,顺着我的后颈皮肤,瞬间钻了进去!沿着脊椎一路向下蔓延!所过之处,血液凝固,汗毛根根倒竖!每一根神经末梢都在尖叫!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冻结。
我所有的动作——蹬地的脚,支撑的手,后蹭的身体——全都僵在了原地!像一尊被瞬间冰封的雕塑!血液停止了流动,心脏忘记了跳动,连思维都陷入了绝对的死寂。只有那冰冷的气息,持续不断地、有节奏地喷在我的后颈上,每一次吹拂都带来一阵深入骨髓的寒颤和令人作呕的滑腻感。
整个世界,只剩下后颈皮肤上,那一点被冰冷气息持续吹拂的、如同被毒蛇信子舔舐的……黏腻触感。
极度的恐惧,已经超越了尖叫的阈值,变成了一种灵魂出窍般的麻木和空洞。我的眼珠,因为极致的惊骇而微微凸出,呆滞地、不受控制地转动着,看向地板上那个还亮着的手机屏幕。
屏幕的弹幕,在经历了那瞬间的、因极致恐惧而产生的短暂空白之后,如同被投入核弹的火山,以百倍千倍的狂暴姿态,轰然炸裂!猩红的字体,带着无数个触目惊心的感叹号,像喷涌的岩浆,瞬间淹没了整个画面:
“别回头!!!!!!!!!”
“脖子后面!!!!!!!”
“嘴!!!!她的嘴在你脖子后面!!!!!”
“就在你后面啊主播!!!!别动!!!!”
“别回头看!!!!!!!”
“跑不了了!!!!她贴上了!!!!!”
“主播!她头发碰到你肩膀了!!!”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我的眼球,刺入我的大脑!
她的嘴……在我脖子后面?头发……碰到了肩膀?
这个认知带来的恐怖,让我的胃部剧烈痉挛,一股酸水猛地涌上喉咙!冰冷的呼吸还在持续,像冰冷的刀锋刮过皮肤,又像腐烂的嘴唇在轻轻触碰。我甚至能感觉到,几缕冰冷、干枯、如同铁丝般的东西,极其轻微地扫过了我肩膀的布料!
跑?往哪跑?身体根本不听使唤!像是被冻僵在万年冰层里,连动一根手指都成了奢望。只有思维,在无边的恐惧深渊里绝望地沉浮。
弹幕还在疯狂滚动,那些猩红的警告如同催命符咒:
“千万别动!她在闻你!”
“完了完了!主播要没了!”
“报警!快报警啊!地址!地址发出来!”
“没用的!来不及了!那东西已经……”
“默哥!屏住呼吸!别让她感觉到你是活的!”
报警?屏住呼吸?我扯动嘴角,想笑,却只发出一个破碎的、如同漏气风箱般的气音。谁能听见?谁能找到这被世界遗忘的角落?屏住呼吸?我的肺快要炸开了!
冰冷的呼吸还在继续,缓慢、均匀,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耐心。它在试探?在享受猎物的恐惧?那股腐臭的味道越来越浓,钻进我的鼻腔,渗透进每一个毛孔。胃里翻江倒海,喉咙被酸液灼烧得生疼。肩膀上的冰冷触感越来越清晰,那枯槁的发丝仿佛有生命般,在轻轻蠕动。
不能坐以待毙!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的一点火星,微弱却倔强地亮起。哪怕动一下手指!哪怕只是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东西紧贴着我!那冰冷的“嘴”到底是什么模样!
一股混杂着绝望和最后疯狂的勇气,猛地从脊椎骨里窜起,压倒了那几乎令人崩溃的僵硬!
动!
给我动!
我的右手,那只撑在地板上、离我身体最近的右手,开始极其细微地、不受控制地颤抖。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指甲深深抠进地板缝隙里积攒的、带着湿滑粘腻感的污垢之中。地板冰冷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
颤抖,如同电流,从指尖开始,顺着小臂的肌肉纤维,一路向上蔓延。整条手臂都开始筛糠似的哆嗦,带动着肩膀也微微耸动。我能感觉到,随着肩膀的耸动,后颈那股冰冷的呼吸似乎顿了一下,随即变得更加贪婪,仿佛在确认什么。
动啊!
给我抬起来!
我在心里无声地嘶吼,榨取着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和意志!恐惧依旧如同冰冷的铁箍,死死勒住我的心脏,但那股想要“知道”的冲动,如同濒死者的最后挣扎,竟一点点撬动了那无形的枷锁!
手臂的颤抖幅度越来越大。终于,在一阵剧烈的痉挛之后,我的右手猛地向上抬起了几厘米!脱离了冰冷肮脏的地板!
就是现在!
我调动起全身仅存的、可怜的协调性,用尽所有的意念去控制那只颤抖得如同风中秋叶的手!让它……向后!向上!
指尖,带着冰冷的汗水和无法控制的剧烈颤抖,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决绝,缓慢地、极其艰难地,一寸一寸,向我的后颈……摸索而去。手臂肌肉因为过度紧张而酸痛僵硬,每一次移动都像在对抗千斤重担。
皮肤暴露在阴冷的空气中,激起一片细小的鸡皮疙瘩。
近了……
更近了……
指尖的颤抖似乎传递到了后颈的皮肤,我能感觉到那片皮肤下的肌肉在疯狂地收缩、跳动。
指尖,终于颤抖着,极其轻微地……触碰到了后颈的皮肤。
就在接触的那一瞬间——
一种难以形容的、极端恶心的触感,如同高压电流般猛地窜遍全身!
那不是皮肤!
冰冷!僵硬!如同摸到了一块在冰窖里冻了千年的、裹着粘液的皮革!那触感黏腻、滑溜,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湿冷。
更可怕的是,指尖清晰地感觉到了一片异常的区域——微微凸起于周围皮肤,边缘模糊,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仿佛苔藓般湿滑黏腻的质感!那触感……像极了腐烂水果表皮上滋生的霉斑,又像浸泡过尸水的朽木表面!面积不小,足有半个巴掌大!
尸斑!
这个认知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神经末梢!胃部一阵剧烈的翻搅,酸腐的液体冲破喉咙的封锁,带着灼烧般的痛感涌了上来!我死死咬住牙关,才没有当场呕吐出来。巨大的恶心感和深入骨髓的恐惧瞬间将我淹没!我摸到了!我真的摸到了!一具冰冷的、长着尸斑的尸体的皮肤!紧贴在我的后颈!
“呃……”
一声短促、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呜咽,不受控制地从我紧咬的牙缝里挤了出来。这声音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生理性的厌恶。
就在这声音发出的同时!
贴在我后颈上的那冰冷、僵硬的存在,猛地……动了一下!
不是呼吸!是实实在在的、物理上的移动!像是那张“嘴”的位置调整了一下!
紧接着,那股冰冷、带着浓重尸臭的呼吸气流,骤然加剧!不再是均匀的吹拂,而是变得急促、贪婪!仿佛一头饥饿的野兽嗅到了血腥味!气流猛烈地、带着一种吸吮般的力道冲击着我的后颈皮肤,带来一阵阵刺骨的寒意和令人作呕的滑腻感!那吸力,仿佛要把我的魂魄从后颈的皮肤里吸出去!
“嗬……嗬……”
一种极其轻微、如同破风箱在拉动般的、非人的吸气声,极其清晰地,贴着我后颈的皮肤,钻进了我的耳朵里!那声音近在咫尺,带着一种满足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贪婪!
它在闻!
它在贪婪地嗅着我刚刚发出的、那一声带着恐惧和绝望气息的呜咽!它在品尝我的恐惧!
弹幕彻底疯了!
“动了动了!!她动了!!!”
“主播碰到她了!!!”
“尸斑!绝对是尸斑!我看到了!!!”
“她在闻主播的味!!!”
“快想办法啊!默哥!默哥!!!”
“她好像……很兴奋?!”
“默哥!拼了!跑啊!”
猩红的文字如同喷涌的鲜血,瞬间覆盖了整个手机屏幕,速度快到根本看不清内容,只剩下满屏刺目的红色和跳动的感叹号!巨大的恐惧和濒死的绝望如同两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了我的喉咙和心脏!
跑!
这个念头如同最后的求生本能,猛烈地爆发出来!身体里残存的力量被瞬间点燃!我甚至顾不上那只还停留在后颈、沾染了那恐怖黏腻触感的手,猛地屈起膝盖,用尽全身的力气,腰部发力,就要向前扑出去!逃离这个紧贴在我后背的、散发着死亡气息的东西!哪怕只能爬出去一米!
然而!
就在我身体发力前倾的刹那——
两只冰冷、僵硬、如同铁钳般的手,毫无征兆地从我身体两侧伸出!动作快得超越了视觉的捕捉!黑暗中只看到两道模糊的枯槁黑影!
“啪!”
两只枯槁、布满褶皱和暗褐色斑点的手掌,带着刺骨的寒意和令人牙酸的僵硬感,如同两道冰冷的铁箍,狠狠地、死死地扣在了我的两边肩膀上!那手指的触感,如同冰凉的、裹着湿泥的枯树枝!指尖那墨黑色的、尖锐的长指甲,甚至隔着薄薄的衣物,深深嵌入了我的皮肉!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那力量大得惊人!根本不是人类所能拥有!蕴含着一种来自坟墓深处的、不容抗拒的死亡之力!
我前扑的动作瞬间被扼杀!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大力量从肩膀传来,不仅阻止了我的逃离,甚至将我的身体,狠狠地、不容抗拒地……向后扳去!我的上半身被强行扭转!
我的头,不受控制地、被迫地……开始向后转动!
不!不要!不能回头!
弹幕最后的、带着血泪的疯狂警告在我脑中炸响!
“别回头——!!!”
可是,一切都晚了。
那股力量霸道而冰冷,完全无法抵抗。我的脖颈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声,仿佛下一秒就要被生生扭断!视线不可逆转地从惊恐地盯着前方地板和手机屏幕的状态,被那股巨力强行扭转、抬高……
视野天旋地转。天花板、墙壁、地板在我眼前疯狂旋转、扭曲。
最后映入我绝望瞳孔的,是地板上那个依旧亮着的手机屏幕。
屏幕上,弹幕的狂欢达到了顶峰,猩红的文字如同地狱的火焰在疯狂跳跃、燃烧:
“完了!!!!!”
“回头了!!!!”
“满堂彩!!!!!”
“主播没了!!!!!”
“黄泉路……名不虚传!!!!!”
“老太太显灵了!!!”
“默哥!一路走好!!!”
猩红的“满堂彩”三个字,像三把烧红的尖刀,狠狠刺进我的眼底,烙印在我的灵魂深处。
紧接着,我的视线彻底被扳转过去,对上了……
对上了近在咫尺的——
一片……仿佛沉淀了无数死亡和绝望的、浑浊不堪的……眼白。那浑浊的黄色占据了整个视野,如同两潭散发着恶臭的尸水。针尖般大小的、漆黑的瞳孔,如同深渊的入口,死死地锁定着我的眼睛。那咧到耳根的、露出黑黄尖牙的嘴,正对着我的脸,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腐臭气息扑面而来!
“嗬……”
一声悠长、满足的叹息,从那裂开的嘴角里呼出,带着冰冷的死气,喷在我的脸上。
世界在那一瞬间彻底失去了声音和色彩,只剩下眼前这张占据了我全部视野的、凝固着永恒恶意的脸。那浑浊的眼白像凝固的尸油,针尖般的瞳孔是通往地狱的钥匙孔,咧开的嘴里,黑黄的牙齿缝隙间似乎还残留着暗红色的、干涸的污迹。浓烈的尸臭如同实质的拳头,狠狠砸进我的鼻腔,直冲脑髓,胃里翻腾的酸液再也压制不住。
“呕——!”
我猛地偏过头,剧烈的干呕起来,身体因为恐惧和恶心而剧烈抽搐。但那双扣在我肩膀上的冰冷铁钳纹丝不动,反而收得更紧,尖锐的黑指甲更深地刺入皮肉,带来钻心的痛楚,将我牢牢地钉在原地。我的挣扎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显得如此可笑。
“嗬嗬……” 那非人的、如同破风箱拉动般的笑声,再次从近在咫尺的嘴里发出,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满意”。她似乎很享受我的恐惧和痛苦。
我的眼角余光瞥到了掉在地上的手机。屏幕已经被弹幕彻底淹没,一片猩红,如同流淌的鲜血。但隐约还能看到几个放大的、重复的字眼:“拖走了!”“上楼了!”“完了!”
拖走?上楼?
这个念头刚闪过,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大力量猛地从肩膀上传来!那两只枯槁的手,如同起重机冰冷的吊钩,抓住我的肩膀,毫不费力地将我整个人从地上提了起来!我的双脚瞬间离地,只有脚尖勉强蹭着冰冷的地板!
“啊!放开我!” 我发出徒劳的嘶喊,双腿在空中无力地蹬踹,双手徒劳地去掰那扣在肩上的“铁爪”。触手所及,是冰冷、僵硬、如同裹着湿泥的朽木,纹丝不动!那触感让我想起刚摸到的尸斑,胃里又是一阵翻涌。
我被她……像拎一只小鸡仔一样,面朝着她,双脚离地,拖拽着向楼梯口移动!
那双浑浊的、只有针尖瞳孔的眼睛,自始至终死死地盯着我的脸,那咧开的嘴角弧度似乎更大了。她移动的方式极其诡异,不是走,更像是……飘?双脚似乎根本没有沾地,或者说,她的下半身完全隐没在黑暗中看不真切。只有那沉重的、拖沓的脚步声再次响起——“咚…沙…咚…沙…” 这一次,我听得无比清晰,那声音……似乎是从她拖着的什么东西上传来的?是我的脚蹭地的声音?还是……别的?
恐惧让我几乎失去了思考能力。我只能被动地、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离那通往二楼深渊的楼梯口越来越近。楼梯的阴影如同巨兽的咽喉,散发着更浓郁的腐败气息。
“不……不要上去……” 我发出破碎的哀求,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但那双眼睛里只有冰冷的、吞噬一切的欲望。
踏上楼梯的第一级台阶。
“嘎吱——”
腐朽的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灰尘簌簌落下。每一步向上,都感觉离地狱更近一步。楼梯狭窄陡峭,我的后背和肩膀不断撞击在冰冷粗糙的墙壁上,留下火辣辣的疼痛。二楼走廊的景象在手电筒(不知何时已被我慌乱中踢到墙角,光线微弱地照着楼下)余光中一闪而过——比一楼更加破败,墙壁上布满了大片大片深色的、如同泼墨般的污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更浓烈的、混合着陈年血腥和某种药味的诡异气味。
她没有在走廊停留,径直拖着我,走向走廊尽头一扇半掩着的、比其他门更加厚重的木门。那门板颜色深暗,像是被血浸透又干涸了无数次,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一些模糊的、被刮花的暗红色印记。
“吱呀——”
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开,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一股难以形容的、更加浓烈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比单纯的尸臭更复杂——浓重的土腥味、劣质油漆味、陈旧的布料霉味、还有一股极其浓郁的、甜腻到发齁的香烛焚烧后的余烬味道,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足以让人瞬间晕厥的毒气!
我被这股气味呛得几乎窒息,眼前阵阵发黑。
房间很大,但极其昏暗。唯一的光源来自墙角一个破旧供桌上燃烧的两根惨白色的蜡烛。烛光摇曳不定,将房间内巨大扭曲的影子投射在斑驳的墙壁上,如同群魔乱舞。
房间的正中央,摆放着一口巨大的、颜色暗红的棺材!棺材没有盖严,露出了一条漆黑的缝隙。那刺鼻的油漆味和土腥味正是从它身上散发出来的!棺材的样式极其古旧,红漆斑驳脱落,露出里面深色的木头。棺材前方,散落着一些纸钱和烧了一半的、印着诡异图案的冥币。
这……这是停尸的寿材房?!
我的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更让我魂飞魄散的是房间的布置!墙壁上,赫然贴着一个巨大的、褪色发白的“囍”字!但那“囍”字是用白色的纸剪成的!在白蜡烛的映照下,散发着惨淡诡异的光!在“囍”字下方,挂着一幅同样褪色的黑白画像——画中是一个穿着旧式对襟褂子的年轻男人,面容模糊,但眼神空洞死寂,嘴角却挂着一丝极其僵硬诡异的笑容!
冥婚!这里是布置过冥婚的地方!棺材里躺着的,可能就是画上那个男人!是这老太太“死不见尸”的儿子?!
这个认知带来的恐怖,远超之前的任何惊吓!她拖我上来……是要干什么?难道……难道是要让我……?!
“不!放开我!放开!” 求生的本能爆发出最后的力量,我疯狂地扭动身体,用尽全身力气踢打,试图挣脱那双冰冷的手。指甲在抓挠那枯槁手臂时,甚至刮下了一些黑色的、如同泥垢般的碎屑。
“嗬!” 一声带着恼怒的低吼从头顶传来。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耐烦的凶光。
紧接着,一股无法想象的巨力猛地将我向前一掼!
“砰!”
我的身体如同破麻袋般,狠狠撞在了那口红漆棺材上!肩膀和肋骨传来一阵剧痛,眼前金星乱冒,差点昏死过去。棺材被撞得发出一声闷响,盖板似乎又挪开了一些,那股浓烈的、带着泥土腥气的死亡气息更加汹涌地涌出。
我瘫软在棺材边,剧烈的疼痛和极致的恐惧让我几乎无法动弹,只能大口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吸入了更多那致命的混合毒气。
那穿着深色寿衣的老太太身影,在摇曳的烛光下,缓缓地、无声无息地飘到了我的面前。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那张裂开的、露出黑黄尖牙的嘴,缓缓张开,喉咙深处发出一种“咕噜咕噜”的、如同粘稠液体翻滚的声音。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弯下了腰。
那张恐怖的脸,带着浓郁的尸臭和冰冷的死气,一点点、一点点地向我贴近!浑浊的眼白几乎要贴到我的脸上,针尖般的瞳孔死死锁定我的眼睛!那咧开的嘴角,带着一种残忍的、令人绝望的“笑意”!
她要亲上来?!不!是要咬断我的喉咙?!
“不——!!!”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发出凄厉的惨叫,绝望地闭上眼睛,等待着那冰冷的尖牙刺入我的皮肉。
然而,预想中的剧痛没有到来。
我只感觉到一只冰冷、僵硬、如同冰锥般的手指,带着那黏腻湿滑的触感,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怜爱”,拂过我的脸颊。
一个冰冷、干涩、仿佛两块朽木摩擦发出的声音,断断续续、极其清晰地,直接在我的脑海里响起,带着一种诡异而满足的叹息:
“儿……媳妇……终于……齐……了……”
儿……媳妇?!
我猛地睁开眼,对上那双近在咫尺的、浑浊的、带着病态满足的眼睛。一股寒意从头顶瞬间浇到脚底!
她不是要吃我!
她是……要让我给她儿子陪葬?!完成这场恐怖的冥婚?!成为这口散发着土腥味的红漆棺材里的“新娘”?!
这个念头带来的恐惧,甚至超越了死亡本身!那是永恒的囚禁!是在这口腐朽的棺材里,与一具冰冷的尸体和一个恐怖的恶灵相伴,直到永远!
“不!我不是!放开我!” 我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手脚并用地向旁边爬去,只想离那口棺材远一点,再远一点!
老太太直起身,浑浊的眼睛里那点病态的满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忤逆的、冰冷的暴怒!那张裂开的嘴猛地张大,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整个房间的烛火疯狂摇曳,墙壁上的影子剧烈地扭曲、膨胀!
她枯槁的手再次抬起,带着一股腥风,以更快的速度向我抓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嘭——!!!”
一声巨大的、震耳欲聋的爆响,猛地从楼下传来!紧接着是纷乱的脚步声、人声的呼喝和强光手电筒刺眼的光柱在楼梯口疯狂乱晃!
“警察!里面的人不许动!”
“陈默!陈默你在哪?!”
“我的天!这什么味儿?!”
有人!有人来了?!是警察?!是看到直播报警的人?!
绝望的深渊中,猛地透进一丝微光!求生的欲望瞬间压倒了一切!
“救命!救命啊!在楼上!棺材房!救我!” 我扯开嗓子,用尽平生最大的力气嘶喊,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激动而完全变调,尖锐刺耳。
老太太的动作猛地一顿!她猛地转头,浑浊的眼睛死死盯向门口的方向,那张裂开的嘴里发出一声更加愤怒、更加尖锐的无声咆哮!整个房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温度骤降!
楼下的脚步声和呼喝声更加清晰,伴随着强光手电筒的光柱已经扫上了二楼的走廊,正迅速地向这扇门逼近!
“嘭!” 一声巨响,房门被猛地撞开!
刺眼的光柱瞬间撕裂了房间内的昏暗,如同利剑般直射进来!
“警察!举起手……我的老天爷!” 冲在最前面的警察声音戛然而止,手电光柱定格在房间中央那个穿着深色寿衣、面目狰狞扭曲的老太太身上,以及瘫倒在红漆棺材旁、满脸泪痕和绝望的我身上。眼前的景象显然超出了他们的认知极限。
“啊——!!!” 跟在后面的一个年轻协警发出了惊恐的尖叫。
强光的刺激和生人气息的突然涌入,似乎彻底激怒了老太太。她猛地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啸!那声音尖锐刺耳,仿佛能直接刺穿耳膜,直抵灵魂深处!墙壁上那惨白的“囍”字纸猛地无风自动,猎猎作响!
她放弃了抓我,枯槁的身体如同没有重量般,猛地向后飘去,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的黑影!目标直指撞开门的警察!
“小心!” 我嘶声大喊。
强光手电的光柱慌乱地追随着那道黑影。就在黑影即将扑到当先警察脸上的瞬间——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撕裂了恐怖的尖啸!
是后面的老警察,在极度的惊骇下,本能地扣动了扳机!
子弹似乎击中了什么,发出一种沉闷的、如同击中朽木的声响。
那道黑影猛地一滞!
紧接着,一声更加怨毒、更加不甘的尖啸响起!黑影猛地炸开,化作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黑色雾气,带着刺骨的阴寒,瞬间充斥了整个房间!那雾气翻滚着,隐约还能看到一张扭曲痛苦的老太太的脸在其中若隐若现!
“呃啊!” “咳咳!” 冲进来的警察们被这突如其来的黑雾和阴寒呛得连连后退,剧烈咳嗽。
黑雾翻滚着,如同有生命般,疯狂地涌向房间中央那口红漆棺材!如同百川归海,瞬间钻入了棺材盖板那条漆黑的缝隙之中!
“哐当!”
棺材盖板猛地落下,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严丝合缝!
房间内翻滚的黑雾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剩下摇曳的惨白烛光,墙壁上巨大的、扭曲的影子,散落的纸钱,褪色的白“囍”字和黑白画像,以及那口静静躺在房间中央、散发着诡异气息的暗红色棺材。
刺鼻的混合气味依旧浓烈。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所有人。
我瘫在冰冷的地板上,浑身抖得如同筛糠,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劫后余生的巨大虚脱感和深入骨髓的恐惧交织在一起,让我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眼泪混合着冷汗,糊满了脸颊。肩膀和后颈被指甲刺破的地方,传来火辣辣的疼痛,提醒着我刚才的一切绝非噩梦。
警察们惊魂未定,强光手电的光柱在棺材、墙壁和我身上慌乱地扫视着,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茫然。
“队……队长?” 年轻的协警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脸色惨白如纸。
老警察的手还在微微颤抖,他死死盯着那口棺材,又看了看瘫软在地、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我,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他慢慢蹲下身,小心翼翼地靠近我,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陈默?陈默?能听到吗?你……你怎么样?”
他的目光落在我后颈和肩膀上被指甲划破的伤口上。那几道伤口在强光下清晰可见,边缘泛着一种不祥的青黑色,周围的皮肤上,赫然残留着几片清晰可见的、湿滑黏腻的……暗绿色斑痕!
老警察的眼神瞬间凝固,瞳孔猛地收缩!
就在这时——
“咚……”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闷响,从那口红漆棺材的内部……传了出来。
像是指甲,在缓慢地……刮挠着内壁。
所有人的动作,瞬间僵住。刚刚缓和一丝的气氛,再次降至冰点。
老警察缓缓站起身,脸色凝重得可怕,他死死盯着那口棺材,手再次按在了腰间的枪套上。
“队……队长?” 协警的声音带着哭腔。
老警察深吸一口气,那混合着尸臭、香烛和土腥味的空气让他眉头紧锁。他对着对讲机,声音低沉而急促:“指挥中心!指挥中心!这里是黄泉路108号现场!情况……极度异常!需要增援!重复!需要大量增援!带上……带上能处理特殊事件的人!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