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小说尽在天心阅读! 手机版

您的位置 : 天心阅读 > 科幻末世 > 叶轻眉传_精选章节

精选章节

更新时间:2025-07-06 21:58:51

叶轻眉从神庙逃出来时,只带走了两样东西:一个叫五竹的机器人,一把叫巴雷特的枪。

她在庆国建银行、开工坊、创监察院,立碑刻下“愿天下终有一日人人生而平等”。

庆帝爱她耀眼的光芒,却又畏惧她动摇皇权根本的思想。

怀孕那年,她摸着肚子说:“这孩子会看见真正的太平盛世。”

雨夜,太平别院惨遭血洗。

五竹重伤遁走,暗处的狙击枪未能击发。

陈萍萍掀开染血的白布时,只看见她最后凝固的微笑。

很多年后,范闲站在监察院门口仰望石碑。

指尖拂过“人”字的刻痕,烫得灼人。

冰冷的钢铁通道在身后急速退去,每一步踏在金属地面上都发出空洞的回响,像敲打着巨大囚笼的墙壁。空气里只有循环系统发出的恒久低频嗡鸣,混合着她自己急促得快要撕裂胸膛的呼吸。光洁如镜的墙壁映出她狂奔的身影: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裙,此刻却沾满了斑驳的汗迹与某种难以辨识的暗色污痕,黑发凌乱,眼神却亮得惊人,像两颗投入寒潭的黑曜石,燃烧着孤注一掷的火焰。在她身后,通道深处,沉重的闸门落下的轰然巨响悍然碾碎了寂静,卷起一阵裹挟着金属碎屑的劲风。

她猛地刹住脚步,手紧紧攥住身旁那个沉默如影的“护卫”——冰冷、僵硬,完全由非人的金属与未知材料构成。只有那双被奇异布条蒙住的眼睛部位,似乎残留着一点微弱而不合时宜的生命脉动。

“编号无效。行动指令冲突。目标个体存在重大逻辑悖论与信息污染风险……”毫无感情起伏的电子合成音,带着一种令人生厌的诊断般的平静,穿透厚重的闸门缝隙,如同跗骨之蛆般追了上来。每一个音节都像冰锥,精准地刺向她的大脑皮层。

她没有回头,胸腔剧烈起伏,仿佛要把这堡垒里最后一点稀薄冰冷的空气都榨干。汗珠顺着额角滑落,滴在下颌尖,汇聚成一缕冰凉的水迹。她抬手,用力抹了一把脸,深深吸了一口气,将那冰冷的警告和心中翻涌的巨大轰鸣一起压了下去。然后,她的目光落在身边那个非人的造物身上,那眼神复杂得如同风暴前夕的海面——有惊魂未定的余悸,有穿透迷雾的了然,更有一种近乎蛮横的、要重新定义一切的决心。

“编号?”她的声音带着剧烈奔跑后的喘息,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小锤子在金属通道里敲响,“从今天起,你叫五竹。”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咀嚼这个名字的分量,又像是在向那无形的、无所不在的冰冷秩序宣告某种权利,“因为……这是你的名字。”她微微扬起唇角,那笑容带着一股孩子气的顽劣,又像是朝圣者终于触摸到神像底座边缘时的狂喜与挑衅。“至于我?叶轻眉。叶子的叶,轻薄的轻,眉毛的眉。”

她再次迈开脚步,动作坚定,不再有丝毫犹豫,拉着那名为“五竹”的存在,向着通道尽头那片浓得化不开的、象征着未知与自由的黑暗狂奔。

身后,只有那座巨大神庙永恒的冰冷嗡鸣,如同被抛弃的远古巨兽无声的呼吸。

早春料峭的风,带着皇城特有的庄严肃穆气息,卷过重檐叠瓦的宫墙,也无法完全拂去空气中新翻泥土和油漆混合的刺鼻气味。监察院,这座尚未正式揭幕的权力心脏,骨架已然森然矗立,青灰色的巨石墙体沉默凝重,散发着一股新鲜而凛冽的寒意。

叶轻眉站在院门内侧那片夯得异常平整的宽阔空地上,身影在庞大的建筑背景下显得有些单薄。她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素色窄袖胡服,头发简单地绾在脑后,几缕不听话的碎发被风吹拂着贴在汗湿的鬓角。她面前,立着一块一人多高的、刚刚打磨好的巨大青石,在午后的阳光下泛着温润又坚硬的光泽。

她手里握着一柄沉重的钢凿,另一只手握着铁锤。每一次挥臂,每一次锤击,都凝聚着全身的力量与专注。沉重的铁锤砸在凿顶,发出短促而沉闷的“铛”、“铛”、“铛”声,在空旷的院落里形成一种奇异的、如同心跳般的节奏。火星零星迸溅,像短暂燃烧的生命。坚硬的青石表面,随着每一凿的深入,缓慢而倔强地显露出深刻的凹痕,石屑簌簌落下。

陈萍萍坐在不远处新搭建的木棚下,轮椅上覆盖着厚厚的裘皮毯子。他腿上摊着一份厚厚的卷宗,目光却并未停留在密密麻麻的字句上,而是越过卷宗边缘,长久地、沉默地凝视着那个在巨石前挥汗如雨的纤细身影。那背影倔强得如同一杆刺向穹顶的标枪。

“铛!”又是一锤落下,力量极大,震得她握着凿子的手臂微微一颤。凿尖深深没入石面,留下一个清晰而深刻的点。她停下动作,直起身,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细密的汗珠,长长地吁出一口气,白色的雾气瞬间在微寒的空气里消散。

“萍萍,”她忽然开口,声音带着劳作后的微微沙哑,却极其清晰,打破了只有凿石声的寂静,“你说,这东西立在这里,能撑多久?”她抬起沾满白色石粉的手,指了指那巨大的石碑雏形。

陈萍萍的视线从她沾满石粉的手移回她明亮的眼睛,没有立刻回答。轮椅的木轮碾过地上散落的细小碎石,发出轻微的咯吱声,他缓缓靠近了些。

“只要监察院在一天,它就应当在一天。”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如同他轮椅碾过石子的声音,带着岁月的重量和某种磐石般的笃定。“谁想动它,得先问过院里的刀。”

叶轻眉闻言,嘴角轻轻向上弯了一下。那笑容没有半点讥讽,反而像被春阳晒暖的溪水,清澈见底,却又蕴含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刀啊……”她轻轻重复,目光再次落回那巨大的青石上,眼神穿透了坚硬的岩石,看向某个遥远而模糊的未来,“挡得住刀剑,挡得住人心里的那些烂墙吗?”她微微歪了歪头,眼神里掠过一丝近乎孩童般的好奇和困惑,“我真的……很想看看那一天。”

她不再多言,深吸一口气,再次举起了铁锤和钢凿。这一次,她的动作更加沉稳有力,眼神锐利如鹰隼,牢牢锁定着石面。凿尖精准地落在刚才深凿出的那个点上。

“铛!”

火星迸射。

晚膳早已撤下,雕花的楠木桌面上只留下一只孤零零的玉碗,碗底盛着清澈的莲子羹,早已冰凉。殿内烛火通明,将满室富贵锦绣照得亮如白昼,却驱不散那种沉甸甸的沉寂气息。庆帝身着一袭家常的玄色常服,临窗而立,负手眺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夜风带着初冬的寒意,吹拂着他鬓角未束的几缕散发。

叶轻眉没有坐在椅上,而是斜倚在窗边那张宽大舒适的贵妃榻上,姿态随意慵懒。她身上披着一件柔软的锦缎薄毯,腹部已经明显隆起。她一只手轻轻搭在隆起的圆弧上,另一只手上却捧着一卷簇新的、带着油墨气息的图纸,图纸边缘粗糙扎手。她的目光并未停留在图纸复杂的线条和标注上,而是穿透了窗棂,与庆帝一样投向那片寂寥无垠的深蓝天幕。只不过,她的眼神更加悠远,仿佛在星光稀疏的幕布上,绘写着他人看不见的图景。

“又在看你的星图?”庆帝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低沉平稳,听不出喜怒。他并未回头,目光依旧锁在窗外的黑暗里,只有窗棂上雕刻的龙首纹路在他深邃的瞳孔中投下模糊的倒影。“还是……在数星星?”

叶轻眉闻声,目光缓缓从夜空收回,落在了庆帝挺拔而略显冷漠的背影上。烛光在他玄色的衣袍上流淌,勾勒出帝王特有的疏离轮廓。“都不是。”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孕期特有的柔软,却又奇异地透着一股磐石般的坚定,“我在想,真正的太平盛世是什么样子。”

她顿了顿,一只手温柔地抚摸着高高隆起的腹部,嘴角自然地上扬,形成一个温暖而充满希冀的弧度,仿佛掌心之下正孕育着一个触手可及的美好世界。“真想快点让这孩子亲眼看看。”她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腹中沉眠的胎儿,又像在诉说一个笃定的预言,“他一定能看到的。一个……不必仰望某个姓氏,也不必惧怕刀兵,每个人都能抬头挺胸、凭本事活着的地方。”

窗外的风似乎猛地一滞。

庆帝负在身后的双手,在宽大的袍袖掩盖下,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指节绷紧,透出玉石般的冷白。他依旧维持着仰望星空的姿态,脖颈的线条却隐隐透出僵直。殿内那富丽堂皇的寂静仿佛凝固了,只剩下烛芯偶尔发出的轻微爆响。

“凭本事活着自然是好。”他终于再度开口,声音依旧低沉,却像在冰面上行走,每一个字都带着无形的重量和寒意,“可这‘不必仰望姓氏’……轻眉,你可知‘姓氏’二字,承托着什么?”他缓缓转过身,目光终于落在叶轻眉身上。那双深邃如渊的眼睛里,不再有往昔看她时那些藏不住的激赏与灼热,只剩下一种冰冷的、居高临下的审视,像是在打量一件价值连城却暗藏裂纹的玉器,又或是一柄虽锋利无比、却随时可能噬主的绝世凶兵。帝王的威严与猜忌,如同实质的寒潮,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

叶轻眉迎上那道目光,毫无惧色。她眼中的光芒未曾黯淡半分,反而更加澄澈锐利,如同淬炼过的寒星,直直刺向那令人窒息的帝王威压。嘴角那抹温暖的弧度甚至加深了一丝,带着一种洞穿了千百年的悲悯与了然。

“承托着……无数白骨垒成的庙堂?”她轻轻反问,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凿,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的殿宇里。

烛火猛地一跳,在她眼中映出两簇小小的、跳动的光焰。

雨,是从黄昏就开始酝酿的铅灰色云层里倾倒下来的。起初只是豆大的雨点,沉闷地敲打着太平别院那些雅致精巧的琉璃瓦顶,很快就连成了铺天盖地的水幕。风声呜咽着穿过回廊,卷起地上的枯叶和残花,拍打在紧闭的门窗上,发出噼啪的乱响。更漏的滴水声早已被淹没在这天地间的喧嚣里,时间变得混沌而粘稠。

叶轻眉没有睡。她靠在内室那张宽大的紫檀木拔步床床头,身上披着件家常的素色软缎寝衣,长发松松绾起。隆起的腹部在寝衣下显出饱满的轮廓,一只白皙的手正轻轻覆在上面,感受着腹中胎儿安稳的胎动。床头的小几上燃着一盏素纱宫灯,昏黄的光晕柔和地笼罩着她,在她平静的侧脸上投下温润的阴影。窗外电光骤然撕裂浓黑的夜幕,刹那间照亮她沉静如水的面容,随即便是沉重的雷声滚过屋顶,撼动着门窗的插销。她的指尖在腹部微微停顿了一下,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并非因为雷声,而是某种源于生命本能深处的、毫无道理的悸动。

“小姐,”一直侍立在床侧阴影里的五竹,那冰冷无波的机械合成音突兀地响起,比窗外的雷声更低沉,也更直接地穿透风雨,“有异常生命体征接近。驳杂,数量……十一。携带致命武器。距离,三百步。速度,进攻阵型。”他的身体以一个极其微小的角度转向紧闭的门窗方向,蒙眼的布条下,仿佛有无形的探测波穿透了风雨与墙壁的阻隔。

叶轻眉猛地抬起头,眼中最后一丝睡意被彻底驱散,只剩下冰雪般的清醒与锐利。她下意识地想坐直身体,但腹部的沉重感让她动作微微一滞。

几乎在她抬头的瞬间——

“轰!!!”

沉重的包铜正门,在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中,被某种狂暴的力量从外面狠狠撞开!断裂的门栓碎片激射而出,撞在墙壁上发出闷响。冰冷刺骨的狂风裹挟着豆大的雨点,如同决堤的洪水般猛地灌进温暖的内室,刹那间扑灭了床头的宫灯!室内瞬间陷入一片绝对的黑暗,只有窗外闪电惨白的光不规则地照亮涌入的黑影——那些人穿着紧身的夜行水靠,湿漉漉的,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精悍的线条,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毫无感情、如同狩猎野兽般的冰冷眼睛。他们手中的武器在闪电映照下闪烁着淬毒的寒光——细窄的刺剑、带倒齿的短匕、便于狭窄空间绞杀的钢鞭……全都是最隐秘、最致命的刺杀兵刃。动作迅捷如鬼魅,落地无声,瞬间散开,呈扇形向床榻方向无声而致命地逼来!浓烈的杀意和雨水的腥气瞬间弥漫了整个房间。

“带他走!”叶轻眉的声音在第一个刺客破门而入的轰鸣余音中骤然拔起,尖利得几乎撕裂声带,带着一种母兽护崽般的决绝与疯狂。她不再是那个慵懒倚卧的孕妇,身体猛地向后一缩,一只手死死护住腹部,另一只手闪电般探向枕下!

枕下空空如也!

武器已被提前转移!一个冰冷的认知如同毒蛇噬咬着她的心脏——信任的崩塌远比刺客的刀更快一步。

五竹动了。不是闪避,而是迎着那道最先扑向床榻的、速度最快最狠辣的黑影,正面撞了过去!动作快得在昏暗的光线下只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没有武器的破空声,只有一声沉闷到令人心悸的、肉体与金属撞击的闷响!

“噗——”

细微的、如同皮革撕裂的声音。一把极其狭窄、带有放血槽的乌黑刺剑,如同毒蛇吐信,从五竹毫无防备的右腰侧狠狠贯入,直至没柄!紧接着,另一把淬毒的短匕带着刁钻的角度,狠狠劈砍在他左肩与脖颈的连接处,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与骨骼碎裂的混合异响!

五竹的身体因为这巨大的冲击力猛地一个趔趄,但他前冲的势头没有丝毫停滞。他那只完好的左手,在承受致命攻击的同时,已经以一种超越人类极限的速度和精准,闪电般探出,死死扣住了叶轻眉的手臂!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传来——

“轰隆——哗啦!”

一声更大的巨响几乎同时爆发!不是来自门口,而是来自内室侧面的墙壁!五竹竟拖着叶轻眉,用他那具遭受重创的身体,硬生生撞碎了厚重的、装饰着锦缎的雕花木隔墙!木屑、断裂的锦绣碎片如同爆炸般四散激射!外面是更深的黑暗和更狂暴的风雨!

叶轻眉只觉一股巨大的拉扯力传来,身不由己地被那股力量带着撞向破碎的洞口。在身体被猛地拖离床榻、撞碎隔墙的瞬间,她艰难地回过头,目光透过破碎洞口纷飞的木屑和锦缎碎片,死死投向房间角落那张沉重的紫檀木书案下方——一个极其隐蔽的暗格位置。

冰冷的绝望瞬间淹没心头——暗格是空的!她最后的倚仗,那把名为“巴雷特”的、来自遥远神庙的恐怖武器,也不在了!所有退路,所有底牌,都被那只无形的、来自最高权力的冰冷之手,轻而易举地抹去!

破碎的墙洞外,是倾盆的暴雨和无尽的黑暗。五竹拖着她,像一道燃烧着最后能量的黑色闪电,撞入了风雨深处。身后,那些冰冷的身影如同附骨之疽,紧随着扑入雨幕。金属的反光和兵刃破开雨帘的锐啸,是死亡迫近的序曲。

冰冷的雨水瞬间浇透了叶轻眉单薄的寝衣,刺骨的寒意让她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失温带来的麻木感还未蔓延开,一种源自腹部深处、撕心裂肺的剧痛猛地攫住了她!那痛楚来得如此猛烈、如此蛮横,如同有一只无形的手在她体内狠狠搅动、撕裂!她猝不及防,发出一声短促而压抑的痛哼,身体猛地一软,向前扑倒。

五竹牢牢扣着她手臂的手腕传来一股强大而精准的拉力,硬生生稳住了她下坠的身体。他没有任何言语,甚至没有试图转头看她一眼。蒙眼的布条早已被雨水浸透,紧紧贴在他冰冷的面部轮廓上。他拖着她,以一种无视自身重伤的姿态,在太平别院迷宫般、满是湿滑苔藓和水洼的后花园小径上狂奔。每一次双脚蹬踏地面,都从那个被刺剑贯穿的腰侧伤口里挤压出浓稠的、泛着微弱金属光泽的深色液体,迅速被雨水冲刷稀释。

身后,那十一道鬼魅般的黑影紧追不舍。他们的脚步声近乎无声,只有兵刃切开雨幕时发出的尖锐“嗖嗖”声,以及那如有实质、牢牢锁定猎物的冰冷杀意。

剧烈的奔跑颠簸让腹部的绞痛如同潮水般一波强过一波。叶轻眉苍白的嘴唇咬出了深深的齿痕,冷汗混合着雨水从额角滚滚而下。她感觉到双腿间有温热的液体在不受控制地涌出,混入冰冷的雨水里。她知道那是什么——羊水破了!孩子等不及了!在这个雨夜,在这条通向死亡的绝望小路上!

“五竹……”她喘息着,声音破碎在风雨里,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般的腥气,“停下……孩子……要出来了……”巨大的痛苦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她几乎无法思考,仅凭着最后的本能,紧紧护住自己沉重而剧痛的下腹。

五竹急速奔行的身影猛地一顿!他仿佛被无形的巨锤击中后背,整个躯体瞬间绷紧,僵硬地停在原地,溅起一片浑浊的水花。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侧过头,“看”向叶轻眉。雨水顺着他面部的轮廓不断流淌,那湿透的蒙眼布条下,仿佛有某种极致的混乱数据流在激烈碰撞、湮灭。他似乎在尝试理解“孩子要出来了”这个指令在当前。冰冷的雨水疯狂冲刷着太平别院后花园曲折的小径。叶轻眉背靠着一块巨大的太湖石,粗糙湿冷的石面硌着脊椎,每一次剧烈的宫缩都像是要把她的五脏六腑从喉咙里挤压出来。她浑身湿透,单薄的寝衣紧贴着皮肤,勾勒出高高隆起的腹部那惊心动魄的弧度。双腿间涌出的温热液体和冰冷的雨水混在一起,双腿早已麻木,支撑在地面上的脚踝因持续的用力而颤抖。她大口大口地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像吞下烧红的烙铁,灼痛着喉咙和胸腔。

五竹背对着她,像一尊沉默的钢铁壁垒,牢牢挡住小径唯一的入口。雨水顺着他湿透的黑衣不断淌下,混合着从腰间和肩颈巨大伤口渗出的、泛着微弱蓝色幽光的粘稠液体。那液体似乎具有腐蚀性,滴落在湿滑的石板和苔藓上,发出细微刺啦的声响,腾起淡淡的烟雾。他微微弓着身体,蒙眼的布条紧紧贴在脸上,只有那只未被完全破坏的左手垂在身侧,五指如同铁铸的鹰爪般张开,指尖微微悬吊着一枚极其精巧、不断变幻着微芒的金属圆球——那是他最后的武器,来自神庙的造物。

十一道黑影如同索命的幽魂,无声无息地封堵了所有去路。他们似乎并不急于进攻,只是用那双毫无生气的、如同鹰隼锁定垂死猎物般的眼睛,死死盯着五竹身后那微弱而痛苦的喘息。

“啊——!”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撕扯声带的痛呼猛地从五竹身后爆发!那声音里夹杂着巨大的痛苦,更有着一股近乎蛮横的生命力。

就在这声痛呼撕裂雨幕的刹那,为首那名刺客动了!他身形如鬼魅般欺近,手中一把弧线怪异的弯刀划破雨帘,无声无息却又快如闪电,直取五竹暴露的颈侧!刀锋上涂抹的剧毒散发出微弱的甜腥。

五竹几乎是同步动作!那只悬垂着金属圆球的左手猛地一抬!圆球表面骤然爆发出刺目的蓝白电弧,发出尖锐到令人耳膜欲裂的蜂鸣!一道狂暴的能量束如同挣脱囚笼的雷蛇,精准地迎向那抹毒刃!

“滋啦啦——轰!”

刺眼的光芒瞬间照亮了雨夜!蓝白电芒与淬毒弯刀狠狠撞击在一起,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能量乱流裹挟着灼热的空气和水汽向四周疯狂炸开!那刺客闷哼一声,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手中弯刀寸寸崩裂,只剩下一个焦黑的刀柄,手臂上的水铐也被烧蚀出大片丑陋的焦痕,散发出皮肉烧焦的味道。

然而,就在这惊天一击发出的瞬间,左右两侧,又有两道黑影借着光芒的掩护,如同毒蝎出蛰,兵分两路!一人手持两柄分水刺,身形低伏,毒蛇般直扑五竹重伤的腰腹伤口!另一人则高高跃起,手中沉重的链子锤带着沉闷的破风声,如同泰山压顶,狠狠砸向五冰冷的剑尖在最后一刹那骤然上移,擦着她的鬓角削过,斩落几缕湿透的青丝。但叶轻眉的头颅已然无力地垂落,靠在冰冷粗糙的太湖石上,唇边那抹凝固的、难以言喻的笑意被雨水浸透,成为这片修罗场中最诡谲的注脚。

“监察院奉旨!肃清叛逆!擅动者格杀勿论!”

陈萍萍嘶哑却穿金裂石的吼声撕破雨幕,如同重锤砸在混乱的现场。密集如骤雨的脚步声,沉重的甲胄摩擦声,锋利兵刃出鞘的铿鸣声,瞬间从花园入口方向涌来,冰冷的铁血气息驱散了刺客无形的杀意。

剩余的几名黑影刺客,身影如同投入墨池的水滴,在火光和杀机显现的瞬间,没有丝毫犹豫地倒掠而出!速度快得只在视网膜上留下几道扭曲的残影,迅速融入假山石林更深沉的阴影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花园入口处,数十名身着墨绿色监察院玄衣、手持劲弩长刀的虎卫沉默而迅速地散开,冰冷的弩箭指向每一个可疑的角落,动作迅捷标准,如同绞杀猎物的狼群。火光在冰冷的金属铠甲和滴水的刀刃上跳跃,映照着他们毫无表情、只有执行命令时特有的冷酷面孔。

轮椅碾过湿滑的石板和散落的琉璃碎片,发出细微而规律的咔嚓声。陈萍萍坐在轮椅上,墨绿色的提司官袍下摆浸满了浑浊的雨水和泥浆,沉甸甸地贴在腿上。他苍白瘦削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深陷的眼窝里,目光锐利得像淬了冰的刀子,缓缓扫过眼前的景象。

一片狼藉。

雨水无情地冲刷着地面的血污——暗红的、幽蓝的,在火把摇曳的光线下交织流淌,如同扭曲的河流。被能量乱流炸开的假山碎石混着被烧蚀焦黑的泥土,散落得到处都是。几具黑衣刺客的尸体以诡异扭曲的姿态倒伏着,有的胸口塌陷,有的浑身焦黑,无声地诉说着方才战斗的惨烈。

最终,陈萍萍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附,牢牢钉在那块巨大的太湖石旁。

叶轻眉斜倚着冰冷的石头,头颅微微后仰,露出脆弱苍白的脖颈。雨水顺着她的额头、鼻尖、下巴不断流淌,洗刷掉一些血污,却洗不掉她脸上那种接近透明的死寂。湿透的单薄寝衣紧贴着身躯,勾勒出分娩后腹部尚未完全消去的弧度,以及身下大片被雨水稀释、却依旧刺眼的暗红血泊。她的眼睛微微睁着,空洞地望着漆黑的夜空,那凝固在唇边的笑意,在雨水的冲刷下,透出一种洞穿生死、令人心悸的嘲讽。

轮椅在距离那片区域几步之遥时停下。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雨点打在铠甲、刀锋和尸体上的单调声响。

陈萍萍放在轮椅扶手上的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他微微吸了一口气,那气息细微得几乎听不见,但在死寂的夜格外的响亮。

“不惜一切代价,找到他们!!!”

沪ICP备2025109851号

本站所有内容都已取得正版授权。版权声明 - 投稿声明 - 自审制度 - 免责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