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重型皮卡像头垂死的巨兽,在龟裂扭曲的公路上剧烈颠簸、呻吟。每一次车轮碾过深不见底的裂缝边缘,车身都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散架。我蜷缩在硬邦邦的车斗里,双手死死抠着冰冷的金属栏板,每一次剧烈的震动都毫无保留地透过薄薄的裤子撞在我的尾椎骨上,疼得我龇牙咧嘴。
“哎哟喂…嘶…”又一次猛烈的弹跳,我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差点从喉咙里喷出来,那点可怜的早餐早已被颠得无影无踪,只剩下胃袋在徒劳地抽搐,“我的老腰…老腰要断了啊!我辛辛苦苦攒下的20个月全勤奖啊…全勤!就这么…就这么泡汤了…” 绝望和荒谬感像冰冷的藤蔓缠上心脏,勒得我喘不过气。世界都他妈裂开了,我居然还在心疼那点奖金?可那曾是我这“满级牛马”唯一的勋章。
驾驶室里,沈飞紧抿着嘴唇,粗壮的手臂死死把住方向盘,青筋在黝黑的皮肤下虬结暴起。他那件原本还算干净的工装外套早已被尘土和不知名的暗色污渍覆盖,眼神锐利得像鹰隼,穿透挡风玻璃上蛛网般的裂痕,死死盯着前方地狱般的路况。副驾上的宛天伊则沉默得像一尊冰雕,清丽的脸庞在车窗外血红色天光的映照下,显出几分非人的冷硬。她偶尔会低头,手指在随身携带的一个黑色、约莫平板大小的设备屏幕上飞快滑动几下,眉头微蹙,随即又恢复那副生人勿近的漠然。
“前面…右拐!绕开!” 沈飞突然低吼,声音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嘶哑。皮卡猛地向右打轮,轮胎发出刺耳的尖叫,擦着一段崩塌的巨大水泥块边缘险险掠过。车斗里的我毫无防备,被巨大的离心力狠狠甩向左侧栏板,肩膀重重撞在冰冷的金属上,疼得我眼前发黑。
“沈…沈哥!悠着点!再这么甩,我这把骨头真要交代在这儿了!” 我扒着栏板,冲驾驶室的方向哀嚎。
沈飞连头都没回,只有他粗重的喘息声透过驾驶室后窗模糊传来。宛天伊倒是微微侧过脸,清冷的目光扫过我狼狈不堪的样子,没说话,只是几不可察地轻轻摇了下头。
这无声的轻蔑比任何嘲讽都更伤人。
皮卡继续在末日图景中艰难穿行。路两旁,昔日繁华的城市只剩断壁残垣,扭曲的钢筋像巨大的肋骨刺向猩红的天穹。几具焦黑的、形状难辨的东西散落在瓦砾堆上,早已看不出人形。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硫磺味、灰尘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令人作呕的甜腥气,那是血肉被高温烤焦的味道。我死死闭上眼,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十分钟,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皮卡的速度骤然慢了下来,引擎发出几声无力的咳嗽,然后彻底熄火。惯性带着车身向前滑行了几米,最终在一阵刺耳的摩擦声中,彻底趴窝。
死一样的寂静瞬间笼罩下来,只有远处不知名建筑坍塌的闷响,还有风掠过废墟发出的呜咽,如同无数亡魂在哭泣。
沈飞狠狠一拳砸在方向盘上,喇叭发出一声有气无力的哀鸣。“操!”他低声咒骂,推开车门跳了下去。宛天伊也迅速下车,动作干净利落。我手脚并用地从车斗爬下来,双脚沾地的瞬间,腿肚子还在不受控制地打颤。
“没油了?”我扶着冰冷的车门,感觉全身骨头都在呻吟。
沈飞没理我,蹲下身,掀开引擎盖检查。一股浓烈的焦糊味和机油味混合着扑面而来。他皱着眉头,手指在复杂的管线间摸索。“不止油,传动轴八成也废了。这破路…根本就不是给车走的。”他直起身,沾满油污的手在裤子上蹭了蹭,眼神扫过四周死寂的废墟,“得找点能用的东西。”
“找东西?”我环顾四周,看着那些摇摇欲坠、随时可能再次崩塌的建筑残骸,头皮一阵发麻,“这…这鬼地方能有什么?再说了,天知道里面藏着什么…”
“那你想待在这儿等死?”沈飞冷冷地瞥了我一眼,那眼神像刀子,刺得我缩了缩脖子。他从驾驶座底下拖出一个瘪瘪的帆布背包,动作麻利地开始往里面塞仅存的几瓶水和几包压缩饼干。“天伊,看看地图,附近有没有像样的补给点?超市?加油站仓库?”
宛天伊已经再次拿出了那个神秘的黑色设备,屏幕亮起幽幽的蓝光。她纤细的手指在上面快速操作着,眉头紧锁。“一公里外,有个‘万家福’超市的残存结构,热源信号…很微弱,但建筑框架相对完整。”她抬起头,指向东南方一片更密集的废墟群,那里的烟尘似乎更浓一些。
“那就它了。”沈飞拉上背包拉链,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他把背包甩到肩上,又从车座底下抽出一把沉甸甸的、看起来像是消防斧的东西,斧刃在血红的天光下泛着冷硬的寒光。“走!”
他迈开大步就朝着宛天伊指的方向走去。宛天伊也迅速跟上,步伐稳定而警惕,那个黑色设备被她小心地收进一个特制的、带有缓冲内衬的背包夹层里。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们毫不犹豫的背影,又回头望了望那辆彻底趴窝的皮卡——我们唯一的、脆弱的庇护所。一种被抛弃的恐慌瞬间攫住了我。我咬了咬牙,连滚带爬地追了上去:“喂!等等我啊!沈哥!天伊!等等我!”
脚下的路更难走了。破碎的水泥块、裸露扭曲的钢筋、深深的地缝…每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风卷起的尘土带着呛人的硫磺味和焦糊味,直往喉咙里钻。我紧紧跟在宛天伊身后,眼睛不敢离开她纤细却异常坚定的背影,仿佛那是唯一的锚点。
越接近那片废墟,空气中那股甜腥的焦糊味就越发浓重,几乎令人窒息。巨大的超市招牌斜斜地挂在半塌的入口上方,“万”字只剩下半边,“家”字彻底脱落,“福”字则扭曲变形,染满了暗红色的污渍,像个狰狞的冷笑。
入口被坍塌的混凝土块和扭曲的金属货架堵死了大半,只留下一个狭窄的、仅容一人勉强通过的缝隙。缝隙深处一片漆黑,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
沈飞停在缝隙前,举起消防斧示意我们噤声。他侧耳倾听,粗犷的脸上肌肉绷紧,眼神锐利地扫视着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周围死寂得可怕,只有我们三人压抑的呼吸声和远处废墟里传来的、若有若无的呜咽风声。
“我先进。”沈飞压低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他调整了一下握斧的姿势,深吸一口气,那口气吸得又深又沉,仿佛要把残存的所有勇气都吸进肺里。然后,他微微弓起背,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侧着身,异常谨慎地挤进了那道狭窄、如同伤口般的缝隙。他强壮的身体轮廓瞬间被那片浓稠的黑暗吞噬,只剩下脚步声在空旷死寂的内部空间里发出轻微的回响,一下,又一下,敲打着我和宛天伊紧绷的神经。
时间仿佛被黏稠的黑暗拉长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难熬。我死死盯着那道缝隙,心脏在肋骨后面疯狂擂鼓,震得耳膜嗡嗡作响。汗水顺着鬓角滑落,痒痒的,却不敢抬手去擦。我下意识地往宛天伊身边靠了半步,似乎想从她身上汲取一点冰冷的镇定。她站得笔直,侧影在血红色天光的映衬下像一尊没有温度的雕像,只有那双紧盯着黑暗的眼睛,闪烁着高度戒备的寒光。
不知过了多久,里面终于传来沈飞刻意压低的呼唤:“进来!暂时安全!”
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了进去。一股混合着浓重灰尘、腐烂食物和某种难以形容的、类似氨水的气味猛地冲进鼻腔,呛得我连连咳嗽。里面是一个巨大的空间,曾经灯火通明的超市卖场,如今只剩下满目疮痍。倒塌的货架横七竖八地堆叠着,像巨兽的骸骨。各种商品散落一地,被厚厚的灰尘覆盖,不少地方还残留着早已干涸发黑的可疑污渍。几缕血红色的天光从残破的屋顶缝隙和墙壁裂口处艰难地透射进来,在狼藉的地面上投下几道诡异的、如同凝固血痕般的光斑。空气冰冷而凝滞,带着一股深入骨髓的阴寒。
沈飞站在离入口不远的一个倒塌的货架旁,手里的消防斧微微垂着,但全身的肌肉依旧紧绷着,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更深的黑暗角落。
“分头找,快!”他言简意赅地下令,声音在空旷死寂的空间里激起微弱的回音,“主要是水、密封食物、药品、电池、任何能点火的东西!动作轻点!”
宛天伊点点头,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语,像一道无声的影子,迅速而谨慎地朝着一个倒塌的“日用百货”区域潜行过去。她目标明确,动作精准高效,避开地上的杂物时轻盈得像只猫。
沈飞则朝着更深处的、可能是仓库的方向摸去,高大的身影很快隐没在一排排倒塌的货架阴影里。
剩下我,站在原地,心脏还在不争气地狂跳。四周的黑暗仿佛有生命般蠕动着,每一个角落都像是隐藏着致命的威胁。我深吸了几口那污浊的空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目光扫过四周,不远处一个歪斜的货架下,似乎压着几箱包装完好的瓶装水!还有旁边散落的一些罐头!
食物!水!活下去的希望瞬间点燃了我。
我立刻忘记了恐惧,像饿了三天的狗发现了骨头,跌跌撞撞地扑了过去。我费力地搬开压在水箱上的杂物,灰尘簌簌落下。太好了!虽然箱子有点变形,但里面的塑料瓶看起来完好无损!还有那些罐头,标签虽然模糊了,但铁皮罐身没有明显的破损!
狂喜淹没了我。我手忙脚乱地开始往自己那个同样瘪瘪的背包里塞。一瓶、两瓶、三瓶水…牛肉罐头…豆子罐头…背包迅速鼓胀起来,沉甸甸的分量压在肩上,却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
就在我奋力将一个沉重的午餐肉罐头塞进背包侧袋时——
“沙…沙沙…”
一个极其细微的声音,仿佛是什么尖锐的东西在轻轻刮擦着硬物表面,从离我几米远的一个巨大、堆叠倒塌的货架深处传来。
我的动作瞬间僵住,血液仿佛在那一刻冻成了冰。幻觉?一定是幻觉!我屏住呼吸,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竖起耳朵仔细分辨。
死寂。
只有我自己粗重的、带着恐惧颤音的喘息。
我松了口气,一定是神经太紧张了。我抬手抹了把额头的冷汗,继续去抓下一瓶水。
“吱嘎——”
这一次,声音清晰了许多!绝对不是幻觉!是那种令人牙酸的、金属被强行扭曲的摩擦声,还伴随着某种硬物在水泥地上快速拖动的“喀啦”声!就在那个堆得像小山一样的货架后面!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瞬间窜上天灵盖!我猛地扭头看向声音来源的方向,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急剧收缩。那堆摇摇欲坠的货架阴影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是成片的、蠕动着的阴影!
“沈…沈哥!天伊!”我失声尖叫,声音因为恐惧而扭曲变形,带着哭腔,在这死寂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凄厉刺耳,“有…有东西!货架后面!”
我的尖叫声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块,瞬间打破了超市废墟里那令人窒息的寂静。几乎是同一时间,宛天伊冰冷而急促的低喝也从日用百货区的方向传来:“罗毅!趴下!”
身体的本能快过思考!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向地面,脸颊重重地蹭在冰冷肮脏的水泥地上。
就在我扑倒的刹那——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在我刚才站立的位置炸开!那个堆叠如山的巨大货架,被一股无法想象的恐怖力量从内部狠狠撞开!扭曲的金属骨架发出刺耳的呻吟,如同被撕碎的巨兽肋骨,夹杂着无数破碎的玻璃瓶罐和塑料包装,像一场致命的暴雨般朝我刚刚的位置倾泻而下!
烟尘瞬间弥漫开来,呛得我几乎窒息。我蜷缩在地上,双手死死抱住头,无数碎片噼里啪啦砸在我的背上、腿上,带来一阵阵钝痛。透过弥漫的尘埃和散落的杂物缝隙,我终于看清了那恐怖声音的源头。
老鼠!
但绝不是普通的老鼠!它们每一只都大得惊人,体型几乎赶得上半大的野狗!粗壮得畸形的四肢支撑着臃肿的身体,覆盖着肮脏、板结、如同癞痢般的灰黑色皮毛,一些地方甚至溃烂流脓,露出下面暗红色的血肉。最令人作呕的是它们的眼睛——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浑浊、病态的荧绿色!此刻,这成百上千双荧绿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齐刷刷地聚焦在我身上,闪烁着纯粹的、狂暴的饥饿光芒!它们尖利的门齿裸露在外,滴淌着粘稠的涎水,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如同砂纸摩擦的“嗬嗬”声。
鼠群!变异的巨鼠群!它们如同决堤的黑色污秽洪流,瞬间从那被撞开的缺口汹涌而出,目标明确地朝着我——这个距离它们最近、散发着恐惧气息的鲜活猎物——猛扑过来!那铺天盖地的恶臭和嗜血的气息几乎将我淹没!
“跑!!” 沈飞的怒吼如同惊雷,从仓库方向炸响。他魁梧的身影如同炮弹般从一排倒塌的货架后猛冲出来,手中的消防斧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劈向冲在最前面的一只巨鼠!
噗嗤!
斧刃精准地嵌入巨鼠粗壮的脖颈,腥臭的黑血如同喷泉般飙射而出,溅了沈飞一身。那巨鼠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生物的尖啸,庞大的身躯抽搐着轰然倒地。
但这仅仅是个开始!同伴的死亡非但没有让鼠群退缩,反而彻底激发了它们的凶性!更多的巨鼠悍不畏死地越过同伴的尸体,疯狂地扑向沈飞!它们的目标不再仅仅是我,沈飞这个更具威胁的存在瞬间吸引了大部分火力!
“天伊!带他走!”沈飞一边怒吼,一边挥舞着沉重的消防斧。斧影翻飞,每一次落下都伴随着骨肉碎裂的闷响和腥臭血液的喷溅。他像一座移动的礁石,死死挡在鼠群和我之间,硬生生在黑色的狂潮中劈开一小片喘息的空间。但鼠群的数量实在太多了!它们从四面八方涌来,悍不畏死地扑咬。沈飞身上的工装外套瞬间被撕开数道口子,鲜血迅速洇开。
“这边!”宛天伊的声音冷静得如同冰锥,瞬间刺穿了我的恐惧。她不知何时已冲到了我身边,一把抓住我几乎瘫软的手臂,力量大得惊人。她的另一只手,赫然握着一把银色的、造型奇特的战术手电筒。她没有丝毫犹豫,猛地按下开关!
一道极其刺眼、如同小太阳般的炽白强光瞬间爆发!那光芒带着一种近乎实质的灼热感,直直射向汹涌扑来的鼠群!
“吱——!!!”
令人头皮发麻的惨叫声骤然响起!冲在最前面的几只巨鼠如同被滚油泼中,猛地刹住脚步,疯狂地用前爪抓挠着它们那荧绿色的眼睛,身体痛苦地扭曲翻滚。强光似乎对它们那退化的眼睛有着极强的杀伤力,瞬间扰乱了鼠群最前端的冲锋阵型,制造出短暂的混乱。
就是这宝贵的几秒钟!
“走!”宛天伊厉喝一声,强光手电如同光剑般左右扫射,逼退从侧翼扑来的老鼠,拉着我就朝超市另一个相对完好的出口方向狂奔!
我被她拖着,两腿发软,几乎是凭着一股求生的本能才没摔倒。身后,沈飞那沉重的斧头劈砍声、巨鼠的嘶鸣和咆哮、以及他粗重如风箱般的喘息声混合在一起,如同地狱的协奏曲,紧紧追随着我们。
“沈哥!”我一边踉跄奔跑,一边绝望地回头嘶喊。透过弥漫的烟尘和攒动的鼠影,我看到了让我肝胆俱裂的一幕——
一只体型格外硕大的巨鼠,不知何时从倒塌货架的阴影高处悄无声息地扑下!它狡猾地避开了沈飞挥出的斧刃,如同黑色的闪电,狠狠一口咬在了沈飞握着斧柄的右臂小臂上!
“呃啊!”沈飞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吼,手臂猛地一抖,消防斧差点脱手!他反应极快,左拳带着千钧之力狠狠砸在那巨鼠的侧脑上!
砰!
沉闷的骨裂声。那巨鼠的颅骨肉眼可见地凹陷下去,尖牙松开,身体软软地滑落在地。但沈飞的手臂上,赫然留下了几个深深的血洞!鲜血瞬间涌出,染红了衣袖。
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那伤口流出的血液,在昏暗的光线下,竟然隐隐透出一种极其诡异的、微弱的荧光绿色!
“别管我!快走!”沈飞双目赤红,忍着剧痛,用左手捡起掉落的消防斧,再次疯狂地劈砍起来,试图重新阻挡鼠群。但受伤显然影响了他的力量和速度,包围圈在迅速缩小!
“沈飞!”宛天伊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波动,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惊惶。但她拉着我的手没有丝毫放松,反而拽得更紧,脚下的速度更快。她的战术手电不断向后扫射,强光如同无形的鞭子,抽打着追击的鼠群,为我们争取着最后的时间。
我们终于冲出了超市那个摇摇欲坠的后门,刺目的血红色天光再次笼罩下来。身后,超市深处传来的厮杀声、鼠群的尖啸声如同跗骨之蛆,紧紧追随着我们。沈飞那沉重而愤怒的咆哮,最终被淹没在一片令人绝望的、如同黑色潮水涌动般的“沙沙”声中……
宛天伊没有丝毫停顿,拖着我沿着一条堆满建筑垃圾的小巷亡命狂奔。她的体力好得惊人,呼吸虽然急促却依旧保持着节奏。我则像条破麻袋,被她拽着,肺里火烧火燎,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双腿沉重得如同灌了铅。
“沈哥…沈哥他…”我一边跑,一边语无伦次地哽咽着,巨大的愧疚和恐惧几乎将我撕裂。
“闭嘴!跑!”宛天伊头也不回,声音冷得像冰,但拉着我的手却异常用力,指甲几乎掐进我的肉里。她的战术手电早已收起,此刻她拿出了那个黑色的设备,一边跑一边飞快地扫视着屏幕,似乎在定位方向。
身后超市的方向,那令人心悸的“沙沙”声似乎暂时被抛开了,但危险并未解除。这片废墟如同巨大的迷宫,谁知道下一个转角会藏着什么?
我们不知跑了多久,直到肺部像要炸开,双腿完全失去知觉,才在一堵相对完整的、布满巨大裂缝的混凝土高墙下停了下来。墙根处散落着几块巨大的预制板,形成了一个勉强可以容身的三角凹陷。
宛天伊猛地将我推了进去,自己则背靠着冰冷的混凝土墙,剧烈地喘息着,胸口快速起伏。她迅速扫视周围,确认暂时安全后,才将警惕的目光投向我们来时的方向,眼神锐利如刀。
我瘫坐在冰冷的预制板下,浑身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背包里沉重的食物和水此刻仿佛成了莫大的讽刺。沈飞…沈飞为了掩护我们…被那些怪物…还有他手臂上那诡异的荧光绿伤口…那到底是什么?病毒?辐射?我不敢深想,巨大的悲痛和恐惧像冰冷的潮水将我淹没。眼泪混杂着汗水、灰尘,不受控制地流下来。
“哭够了没有?” 宛天伊冰冷的声音像一盆冰水当头浇下。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蜷缩在角落里的我,眼神里没有任何同情,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审视,“哭能把沈飞哭回来?还是能把那些老鼠哭死?”
我被她噎得说不出话,只剩下抽噎。是啊,哭有什么用?在裂开的大地和血红的天空面前,眼泪是最廉价也最无用的东西。可沈飞…那个总是冲在最前面,沉默却可靠的沈飞…
“他…他受伤了…那伤口…” 我艰难地挤出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眼前又浮现出那诡异的荧光绿色。
“我知道。” 宛天伊打断我,语气没有丝毫波澜。她靠回冰冷的墙面,微微仰头望着那令人窒息的血红色苍穹,侧脸线条在诡异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不清。“所以我们现在更不能停。他的伤…需要药品,需要干净的环境,前提是我们得先找到一个能活下来的地方。”她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那个‘堡垒’…是唯一的希望。”
她再次拿出那个黑色设备,屏幕的幽光映亮了她毫无血色的脸。她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点按,眉头越蹙越紧,似乎遇到了某种阻碍。
“信号…太混乱了。地磁风暴的影响还在加剧。”她低声自语,手指的动作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只能确定大致方向…西北方…但具体路径完全被干扰了。”
西北方?我茫然地望向那个方向。除了更多的断壁残垣,在血色的背景上勾勒出如同魔鬼獠牙般的剪影,什么也看不到。希望?那虚无缥缈的“堡垒”?沈飞用命换来的,难道就是这样一个模糊的方向?
一股冰冷的绝望,比刚才直面鼠群时更甚,慢慢攥紧了我的心。
就在这时,宛天伊滑动屏幕的手指突然停住了。她的动作极其细微地僵了一下,随即迅速将屏幕侧转,避开了我的视线。但就在那一瞬间,我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屏幕一角——那上面,代表我们位置的小点旁边,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灰色三角符号,正以极快的频率闪烁着!
那是什么?新的危险标记?还是…追踪信号?
我的心猛地一沉。她为什么避开?她在隐藏什么?
没等我细想,宛天伊已经若无其事地将设备收起,重新看向我,眼神恢复了那种惯常的冰冷疏离:“休息五分钟,然后出发。方向西北。不想死,就收起你那没用的眼泪,跟上。”
她不再看我,背靠着墙,闭上眼睛,仿佛在抓紧这短暂的喘息时间恢复体力。只有那微微抿紧的嘴角,泄露出一丝极力压抑的疲惫和沉重。
五分钟,如同五个世纪般漫长。我靠在冰冷的预制板上,背包里那些罐头和水瓶硌得我生疼,却丝毫无法驱散心头的寒意。沈飞生死未卜的沉重、对前路的迷茫、还有宛天伊屏幕上那个诡异的闪烁符号…无数纷乱的念头在我脑子里疯狂撕扯。我偷偷抬眼看向宛天伊,她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显得异常脆弱,与刚才那个冷静得近乎冷酷的指挥者判若两人。那特制的背包被她紧紧抱在怀里,那个神秘的黑色设备就在里面。
时间到了。宛天伊猛地睁开眼,眼底的疲惫瞬间被冰冷的警惕取代。“走。”她言简意赅,率先从预制板的掩护下钻出,动作依旧干脆利落。
我咬咬牙,费力地背起沉重的背包,跟了上去。每走一步,腿部的肌肉都在酸痛抗议,但我不敢停下。西北方,一片更加破败、被浓厚烟尘笼罩的工业区废墟,如同沉默的巨兽,横亘在我们面前。
沉默地跋涉。脚下是厚厚一层灰白色的粉尘,踩上去软绵绵的,无声无息,每一步都扬起细小的尘埃,在血红色的光线下飘浮。倒塌的巨大管道如同史前巨蟒的骸骨,扭曲的钢架结构则像是某种巨型昆虫被撕裂的残肢。空气里弥漫着更浓的金属锈蚀味和化学品的刺鼻气息,混合着无处不在的硫磺味,令人作呕。死寂,是这里唯一的背景音。连风声都消失了,仿佛这片区域被世界彻底遗忘。
突然,走在前面的宛天伊毫无预兆地停下脚步,猛地抬起手示意我噤声。她的身体瞬间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锐利的目光死死锁定前方几十米外,一座半坍塌的巨大冷却塔阴影深处。
我心脏骤然一缩,几乎停止了跳动。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那片阴影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不是老鼠那种小而密集的涌动,而是…一个缓慢、沉重、如同金属摩擦地面的声音?
“咔哒…咔哒…嘎吱…”
声音断断续续,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滞涩感,越来越清晰。一个模糊的、人形的轮廓,正极其缓慢地从冷却塔底部一个巨大的破口里…挪出来!
是人?幸存者?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一丝微弱的希望刚冒头,立刻被宛天伊那冰冷到极致的眼神冻结。
她缓缓地、无声地蹲下身,从战术靴的侧袋里抽出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军用匕首,反手握紧。同时,她极其轻微地朝旁边一堆扭曲的管道残骸偏了下头。
跑!躲起来!她的眼神清晰地传递出这个信号。
我连滚带爬地扑向那堆冰冷的管道残骸后面,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腔。我死死捂住自己的口鼻,连呼吸都屏住了,只敢透过一道狭窄的缝隙向外窥视。
那个“人”终于完全挪出了阴影。
我的血液瞬间凝固!
那绝不是人!
它有着大致的人形轮廓,但动作僵硬扭曲得如同提线木偶。它的“皮肤”呈现出一种斑驳的、如同生锈铁皮般的暗褐色,布满了龟裂和鼓起的、如同脓包般的金属瘤。一条手臂完全由扭曲的、粗细不一的钢筋缠绕而成,末端不是手,而是一个锈迹斑斑的巨大管钳!另一条手臂则像是胡乱焊接上去的钢板,末端是一把断了一半的消防斧!它的“头颅”更是恐怖——那根本就是一个废弃的、布满凹痕的金属氧气瓶!瓶身上两个不规则的孔洞里,闪烁着两点微弱、浑浊、如同劣质灯泡般的暗红色光芒!
“咔哒…嘎吱…” 它拖着沉重的、由履带和齿轮拼凑而成的下肢,每一步落下都在灰白的粉尘地面上留下深深的痕迹。它那氧气瓶“头颅”极其缓慢地左右转动着,暗红的光点扫过我们藏身的方向,带着一种非生命的、纯粹机械式的扫描感。
恐惧像冰冷的毒蛇,缠绕住我的喉咙。这是什么鬼东西?!机器人?还是…被什么东西改造过的尸体?
宛天伊紧贴着冷却塔粗糙的水泥基座,整个人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她握刀的手稳如磐石,眼神冷静得可怕,死死盯着那个不断靠近的钢铁怪物,计算着距离和角度。
“咔哒…嘎吱…” 金属怪物越来越近,那沉重的脚步声如同丧钟,敲打在我濒临崩溃的神经上。它似乎并未发现我们,只是漫无目的地朝着另一片倒塌的厂房挪动。
就在它即将经过宛天伊藏身的基座旁时——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毫无征兆地从我们侧后方炸开!大地剧烈震颤!我们藏身的管道残骸猛地一晃!紧接着,是更大规模的、如同连锁反应般的建筑坍塌声!烟尘如同海啸般冲天而起,瞬间遮蔽了大片天空!
是余震!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猛烈的余震!
那钢铁怪物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和震动干扰了。它那氧气瓶“头颅”猛地转向震动传来的方向,暗红的光点急促闪烁了几下。就在它分神的这电光石火之间!
一道快如鬼魅的身影从阴影中暴起!
宛天伊!她像一头蓄势已久的猎豹,身体压得极低,几乎贴着地面疾冲!她的目标是那怪物由钢筋缠绕而成的、握着巨大管钳的手臂关节连接处!
匕首的寒光在空中划出一道致命的弧线!
嗤啦——!
刺耳的金铁摩擦声伴随着火花迸溅!宛天伊的匕首精准无比地刺入了那些缠绕钢筋的缝隙!她手腕猛地一拧、一撬!
“嘎嘣!咔嚓!”
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断裂声响起!那只巨大的管钳手臂,连同缠绕的钢筋,竟被她硬生生从主体上撬断了下来!沉重的管钳“哐当”一声砸落在地,溅起一片粉尘。
“吼——!!!”
怪物发出一声非人的、如同金属撕裂般的咆哮!它猛地转身,那条由钢板焊接、末端嵌着断斧的手臂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朝着宛天伊拦腰扫去!速度比之前快了数倍!
宛天伊似乎早已料到,一击得手,毫不恋战。在断斧扫来的瞬间,她身体如同没有骨头的游鱼般向后一仰,一个极限的铁板桥,断斧带着死亡的寒意贴着她的鼻尖扫过!同时,她借着后仰的势头,双腿猛地蹬地,身体向后急滑!
“跑!!” 她落地的瞬间,头也不回地对我厉喝一声,自己则朝着与那怪物相反的方向——一片更为密集、如同钢铁丛林般的厂房废墟——疾冲而去!
那失去一条手臂的钢铁怪物彻底陷入了狂暴!它那暗红的电子眼死死锁定了宛天伊逃窜的方向,沉重的履带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抛弃了原本的路线,如同一头发狂的钢铁犀牛,轰隆隆地追了上去!每一步落下,地面都随之震动!
我躲在管道后面,吓得魂飞魄散,直到那怪物沉重的脚步声追着宛天伊远去,才猛地惊醒。跑!必须跑!天伊在引开它!
我手脚并用地从藏身处爬出来,背上沉重的背包此刻成了最大的累赘。我咬紧牙关,辨认了一下方向——西北!朝着西北方玩命狂奔!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跑!离开这里!找到那个该死的堡垒!沈哥…天伊…你们一定要活着!
不知跑了多久,肺像破风箱一样嘶鸣,喉咙里全是血腥味。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只剩下不断向后掠去的残破轮廓。就在我快要力竭倒地时,前方废墟的景象骤然一变!
一片相对开阔的空地出现在眼前。空地中央,赫然矗立着一座极其突兀、与周围破败环境格格不入的建筑!
它通体由某种厚重的、泛着冰冷金属光泽的银灰色合金铸造而成,线条冷硬刚直,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整个建筑呈巨大的半圆形穹顶结构,深深嵌入地面,像一只蛰伏的钢铁巨龟。墙壁光滑得如同镜面,倒映着天空中那令人不安的血红色。最引人注目的是那扇大门——巨大、厚重,同样由不知名的合金打造,严丝合缝地嵌在墙体上,表面布满了复杂的、如同电路板般的凹槽纹路。大门正上方,一个巨大的、由暗红色灯带构成的标志在血色的背景下幽幽闪烁:
一个被三道同心圆弧环绕的、抽象的盾牌图案。
人类最后的堡垒!
狂喜瞬间冲垮了我所有的疲惫和恐惧!找到了!真的找到了!沈哥!天伊!我们有救了!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踉踉跄跄地扑到那扇冰冷的合金巨门前。门上没有任何明显的把手或开关,只有靠近门缝的地方,似乎有一个不起眼的、指纹大小的凹槽,旁边刻着极小的字:“身份识别”。
“开门!快开门啊!” 我激动得浑身颤抖,用尽力气拍打着冰冷厚重的门板,嘶哑的声音在空旷的死寂中显得格外凄厉,“救救我们!后面有怪物!开门啊!”
沉重的拍打声在空旷的废墟间回荡,撞在冰冷的合金大门上,只发出沉闷的“砰砰”声,如同敲击着一座沉默的坟墓。门,纹丝不动。那个小小的身份识别凹槽,像一只冷漠的眼睛,无声地注视着我这个狼狈不堪的闯入者。
“开门!里面的人!救救我们!有怪物!求你们了!”我声嘶力竭地喊着,绝望像冰冷的藤蔓缠紧心脏。沈飞生死未卜,宛天伊为了引开那个钢铁怪物下落不明,而我唯一的希望,这扇象征着人类最后庇护所的大门,却对我紧闭着。
就在我几乎要瘫倒在门前时,一阵极其轻微的、如同蜂鸣般的“嗡嗡”声,从门上方传来。
我猛地抬头。
只见那光滑如镜的合金门楣上方,一块巴掌大小的区域无声地滑开,露出了一个黑洞洞的枪口!枪口下方,一个微型的、闪着红光的摄像头正缓缓转动,冰冷的电子眼对准了我的脸。
我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
“别…别开枪!我是人!幸存者!”我惊恐地举起双手,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手机…手机警报!说让幸存者来这里!堡垒!人类最后的堡垒!”
冰冷的枪口没有任何移动,那微型摄像头依旧无情地锁定着我。门内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回应。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是煎熬。汗水混合着灰尘,顺着我的额角滑落,滴在冰冷的金属门槛上。
“咔哒。”
一声轻微的机括声打破了死寂。不是开门的声音,而是我面前那扇厚重合金大门旁边,一道仅有半人高、极其狭窄的金属小门,悄无声息地滑开了。门内一片昏暗,只能看到几双沾满污泥的靴子踩在粗糙的水泥地上。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两个身影如同鬼魅般迅速闪出!
动作快如闪电!一个猛地扑到我身前,一柄冰冷的、带着浓重硝烟味的霰弹枪枪管,狠狠地、毫不留情地抵在了我的额头上!那冰冷的触感让我瞬间魂飞魄散!
另一个则迅捷如风地绕到我身后,一只粗糙有力的大手猛地抓住我背上沉重的背包带,粗暴地用力一拽!
“呃啊!” 我猝不及防,被拽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装满食物和水的背包瞬间被夺走!背上骤然一轻,心里却猛地沉入冰窟。
“小子,新来的?” 持枪抵着我脑袋的人开口了,声音沙哑干涩,像是砂纸摩擦铁皮。他穿着一件脏得看不出原色的夹克,脸上横亘着几道狰狞的疤痕,眼神浑浊而凶狠,如同饿了几天的鬣狗,上下扫视着我,目光最终定格在我手腕上那块沾满灰尘却还能看出是名牌货的手表上。“规矩懂不懂?进这‘庇护所’,得交‘门票’!”
他身后的同伴,一个同样邋遢、身材矮壮的男人,正贪婪地翻看着我背包里的东西,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水!罐头!妈的,好东西啊疤哥!” 他抓起一瓶水,拧开盖子就贪婪地灌了一大口。
“门票?” 我浑身僵硬,额头被枪管顶得生疼,恐惧让我的声音变了调,“什…什么门票?警报…警报说让幸存者来这里…”
“警报?” 被叫做疤哥的刀疤脸嗤笑一声,露出一口焦黄的牙齿,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我脸上,“狗屁警报!老子们在这门口守了快一个月了,你是第一个活着摸到这儿的蠢货!还他妈信什么狗屁官方通告?醒醒吧小子!现在这儿,老子们的规矩就是规矩!”
他用枪管用力戳了戳我的脑袋,眼神里的贪婪和恶意毫不掩饰:“把你身上所有值钱的、能用的东西,都给老子交出来!衣服!裤子!鞋子!一样别留!还有…” 他那浑浊的目光越过我,扫向我身后空荡荡的废墟,像是在搜寻什么,最终带着一丝猥琐的失望落回我身上,“…就你一个?没女人?”
“女人?” 我脑子一片空白,下意识地摇头,“没…没有…”
“妈的,晦气!” 疤哥啐了一口浓痰,落在我脚边的灰尘里。“动作快点!磨蹭什么!扒干净了滚进去!里面‘矿坑’正缺苦力!” 他身后的矮壮同伴已经狞笑着朝我伸出手,目标显然是我身上的外套和手腕上的表。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将我淹没。堡垒?人类最后的希望?眼前只有冰冷的枪口、贪婪的掠夺和比废墟更黑暗的人心。沈飞用命换来的方向,宛天伊引开怪物的牺牲…换来的就是这地狱般的入口?巨大的荒谬感和悲愤让我浑身发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就在那只脏手即将抓住我衣领的瞬间——
“你们确定?”一个清冷、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奇异嘲讽的女声,突兀地从我们侧后方的废墟阴影中传来。
这声音如同冰锥,瞬间刺穿了凝固的、充满恶意的空气!
疤哥和他的同伴猛地转头,脸上凶狠的表情瞬间凝固,化为错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
我也难以置信地循声望去。
阴影边缘,宛天伊的身影缓缓走出。她的样子比分开时更显狼狈,作战服上沾满了新的灰尘和几道明显的刮痕,脸颊一侧甚至有一道浅浅的血痕。但她的步伐依旧稳定,背脊挺得笔直。她没看那两个如临大敌的暴徒,冰冷的目光甚至没有在我身上停留,而是越过我们,直直地落在那扇紧闭的、象征着“希望”的合金巨门上,眼神复杂难明——有疲惫,有审视,更有一丝冰冷的了然和…轻蔑?
她的右手,自然垂在身侧。但她的左手,却紧紧抓着她那个从不离身的特制背包。背包的拉链拉开了一部分,露出了里面那个神秘的黑色设备一角。
此刻,那设备的屏幕,正疯狂地闪烁着刺目的、如同凝固鲜血般的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