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压抑的痛哼如同冰锥刺穿我的耳膜。不是普通的受伤,是某种亵渎生命的啃噬!那只“清道夫”——这名字真是该死的贴切——用它四条覆盖着暗红肉膜的金属节肢死死扒在宛天伊肩头撕裂的伤口上,躯干上搏动的肉瘤如同贪婪的心脏,前端裂开的缝隙里,那圈高速旋转的细小金属利齿疯狂地钻搅着翻开的血肉!暗红色的血沫混合着某种粘稠的、闪着微弱荧光的组织液瞬间飙溅出来!
更恐怖的是那几根扭曲的神经束触须!它们像活体的探针,狠狠扎进伤口深处,蠕动着,似乎在贪婪地汲取着什么!宛天伊的身体如同被高压电击中,剧烈地痉挛起来,脸色瞬间从惨白变成一种濒死的青灰,牙齿死死咬住下唇,鲜血顺着嘴角淌下,却硬是没再发出一声痛呼,只有喉咙深处发出“嗬嗬”的、濒死的抽气声。
“滚开!放开她!” 恐惧瞬间被一股野蛮的、从未有过的暴怒冲垮!沈飞被鼠群淹没的画面,疤哥扭曲的脖子,还有这该死的实验室里冰冷的一切,像岩浆一样在我脑子里炸开!我不是什么英雄,我只是罗毅,一个怕死怕疼的社畜,但这一刻,看着那个总挡在我前面、冷静强大的宛天伊被这种怪物活活啃噬,某种东西在我胸腔里爆裂了!
我甚至没看清自己是怎么动作的。背上沉重的背包在之前的奔跑中早已松脱,此刻成了唯一的武器!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像抡一个破麻袋一样,将装满罐头和水的背包狠狠砸向那只趴在宛天伊肩头的“清道夫”!
砰!
沉闷的撞击声!背包的分量加上我拼死的力气,效果惊人!那只“清道夫”被砸得整个肉瘤躯体都凹陷下去,发出“叽”一声尖锐刺耳、不似生物的嘶鸣!扒在伤口上的金属节肢被震得松开,它被打飞出去,“啪叽”一声撞在旁边的金属管道上,暗红色的粘稠体液溅了一墙!
但代价是惨重的。背包带子在我猛力挥击下断裂,里面的罐头和水瓶稀里哗啦滚落一地,在死寂的通道里发出巨大的噪音。更要命的是,头顶和四周管道上那密密麻麻的“沙沙”声骤然加剧!如同被激怒的蜂群,更多的“清道夫”黑影从管道阴影中弹射下来!它们的目标不再仅仅是宛天伊,还有我这个制造噪音的“干扰源”!
几只拳头大小的黑影带着恶风直扑我的面门!那圈旋转的金属利齿在幽绿应急灯光下闪烁着死亡的光泽!
“低头!” 宛天伊虚弱却急促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撕裂般的痛楚。
我几乎是本能地抱头蹲下!呼!几只“清道夫”擦着我的头皮飞过,撞在对面的金属墙壁上,发出“噗噗”的闷响。腥臭的风让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斧...斧头...” 宛天伊的声音气若游丝,她瘫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右手颤抖着指向我滚落在地的背包旁边——那把沈飞从皮卡上带下来的、沉甸甸的消防斧!
生死关头,脑子反而异常清晰。我像条扑食的饿狗,手脚并用地扑过去,一把抓住那冰冷粗糙的木质斧柄!熟悉的沉重感传来,带着沈飞残留的气息,竟给了我一丝诡异的力量。
一只“清道夫”从侧面管道闪电般扑向我抓斧的手臂!我甚至能看清它肉瘤上蠕动的神经束和那圈寒光闪闪的利齿!
“去死!” 我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不再是恐惧的尖叫,而是充满血性的咆哮!身体里那个唯唯诺诺的社畜被彻底碾碎,只剩下最原始的求生欲和暴怒!我根本来不及思考什么招式,完全是凭着蛮力,将刚刚抓起的消防斧反手抡圆了横扫出去!
噗嗤!
斧刃带着我全身的重量和离心力,精准地劈中了那只凌空扑来的“清道夫”!没有砍中坚硬的金属节肢,而是狠狠劈进了它搏动的暗红色肉瘤核心!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铁锈、腐肉和化学药剂的腥臭粘液猛地爆开!溅了我满头满脸!温热的、带着强烈腐蚀性的刺痛感瞬间在皮肤上蔓延!被我劈中的“清道夫”发出一声短促到极点的尖啸,整个肉瘤核心被劈开大半,里面并非血肉,而是纠缠在一起的、闪烁着微弱荧光的半透明胶质和细密的金属丝线!它像块破布一样摔在地上,几条金属节肢还在神经质地抽搐。
有效!这发现给了我一丝疯狂的勇气!消防斧!这冷兵器时代的遗物,在这布满高科技怪物的地狱里,竟然成了最可靠的伙伴!
“沙沙沙!” 更多的“清道夫”被同伴的死亡和血腥味彻底激怒,如同黑色的金属血肉风暴,从四面八方涌来!惨绿的应急灯光下,无数细小的红色光点(可能是它们肉瘤的某种感官?)死死锁定着我,那景象足以让任何正常人精神崩溃。
我背靠着冰冷的金属墙壁,将瘫软的宛天伊护在身后,双手死死握住消防斧的斧柄,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汗水、血水、还有那恶心的粘液混合在一起,模糊了我的视线,但我死死瞪着那些逼近的怪物。沈飞挥舞消防斧劈砍巨鼠的身影在脑海中闪过。
“来啊!杂碎!” 我嘶哑地咆哮着,像一头陷入绝境的困兽。
一只“清道夫”从正面弹射扑来!我怒吼着踏步上前,不再是胡乱挥舞,而是模仿记忆中沈飞的动作,腰腹发力,双臂灌注全身力量,消防斧带着沉闷的破空声,自下而上猛地撩起!
咔嚓!
锋利的斧刃精准地劈断了它两条前肢的金属关节!失去平衡的怪物翻滚着撞向墙壁。
左侧!又一只!我身体猛地右旋,消防斧借着旋转的力量横扫而出!噗嗤!斧刃深深嵌入另一只“清道夫”的肉瘤侧部,粘液飞溅!
但数量太多了!一只狡猾地从我胯下的阴影处窜出,目标直指我的脚踝!我躲闪不及,只感觉小腿一阵剧痛!低头一看,它的金属利齿已经狠狠咬穿了我的裤腿,嵌入了皮肉!钻心的疼!
“呃啊!” 我痛吼一声,想抬脚甩开,身体瞬间失去平衡!
就在这要命的关头,另一只“清道夫”抓住机会,从头顶的管道垂直扑下,目标是我的天灵盖!旋转的利齿带起的腥风清晰可闻!
完了!我瞳孔骤缩!
“嗤——!”
一道极其细微、却带着高频震动的破空声擦着我的头皮掠过!
扑向我头顶的那只“清道夫”在半空中猛地一僵!它搏动的肉瘤核心上,赫然插着一根细长的、闪烁着幽蓝冷光的金属针!针尾还在微微震颤。
下一秒,“嗡”的一声轻响,那根金属针内部似乎有微型装置被激发,瞬间爆开一团刺目的蓝白色电火花!
“叽——!!!” 被击中的“清道夫”发出凄厉到变形的尖啸,整个肉瘤在电光中剧烈膨胀、扭曲,然后“噗”的一声炸成一团散发着焦臭的黑烟和粘稠的碎块!溅射的腐蚀性液体被电弧瞬间汽化!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围攻的“清道夫”群出现了瞬间的迟滞。
“小子!这边!快!” 一个嘶哑、苍老、却异常沉稳的声音从我们斜前方的通道深处响起。
我猛地扭头看去。只见在幽绿灯光与浓重阴影的交界处,一个极其狭窄、被几根巨大管道和垂落线缆半掩着的金属维修梯口,探出半个身子。
那是一个男人。极其瘦削,穿着一件沾满油污、几乎看不出原色的连体工装,脸上布满深刻的皱纹和灰尘,像干涸龟裂的大地。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灰白的头发乱糟糟地支棱着,以及他手中握着的一把造型奇特、枪管细长、闪烁着幽蓝金属光泽的“枪”——刚才那根救命针显然就是从这里射出的。
他眼神锐利如鹰,飞快地扫过我和我身后奄奄一息的宛天伊,尤其是在看到宛天伊肩头那恐怖的伤口和周围残留的暗红粘液时,瞳孔猛地一缩,脸色变得更加凝重。
“不想被啃成骨头架子就快他妈过来!梯子下面!” 他厉声催促,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感,同时手中的怪枪再次抬起,枪口对准了被爆炸震慑后、又开始蠢蠢欲动的“清道夫”群。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我顾不上小腿的剧痛,也顾不上思考这个突然出现的老头是谁、是敌是友,猛地弯腰,用尽吃奶的力气将几乎失去意识的宛天伊拦腰抱起!她比看起来要沉得多,身体软绵绵的,入手一片湿冷粘腻——全是血和那种怪物的粘液。
“撑住!天伊!” 我嘶哑地在她耳边喊了一句,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听见。然后,我抱着她,像一头负伤的蛮牛,朝着那个维修梯口跌跌撞撞地冲去!每一步都牵动小腿的伤口,钻心的疼让我眼前发黑,但我死死咬住牙关,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冲过去!
身后的“沙沙”声再次如同潮水般涌起!“清道夫”们被我们的移动再次刺激,悍不畏死地追了上来!
“低头!” 老头再次低吼!
我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抱着宛天伊猛地弯腰俯冲!
“嗤嗤嗤——!”
又是三道细微的破空声!三根闪烁着幽蓝冷光的金属针精准地射入冲在最前面的三只“清道夫”体内!紧接着就是三团刺目的电光爆炸!焦臭弥漫,粘液碎块四溅,暂时阻断了追击的势头!
就是这宝贵的几秒钟!我抱着宛天伊,连滚带爬地冲到了维修梯口!老头迅速侧身让开,露出下面黑洞洞的、仅容一人通过的垂直通道。
“快下去!我断后!” 老头语速极快,手中的怪枪再次指向通道后方重新聚集的“清道夫”。
我没有任何犹豫,先将宛天伊小心翼翼地从洞口放下去,感觉她的脚似乎碰到了梯子。然后我也顾不上姿势,几乎是头朝下地跟着钻了进去!冰冷的金属梯硌得我浑身生疼,但求生的欲望支撑着我。
下面一片漆黑,只有上方洞口透下来的一点惨绿幽光。我摸索着,脚下果然踩到了冰冷的梯级。我站稳身体,立刻伸手接住上方老头小心翼翼递下来的宛天伊。
“接着!小心她的伤!” 老头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带着喘息。
我紧紧抱住宛天伊,她的身体冰冷得吓人,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快下来!” 我朝上面喊道。
老头没有立刻下来。上面传来几声急促的“嗤嗤”声和“清道夫”的尖啸,伴随着电光爆炸的闪光短暂照亮了洞口。
“妈的,没完没了!” 老头骂了一句,紧接着,一个沉重的金属盖板被他猛地拉了过来,“哐当”一声巨响,严丝合缝地盖在了维修梯的入口上!
最后一丝光线被彻底隔绝。绝对的、令人窒息的黑暗瞬间降临。只有上方盖板传来沉闷的、如同暴雨击打般的“沙沙”撞击声,以及“清道夫”利齿刮擦金属的刺耳噪音,证明着那些怪物并未放弃。
沉重的脚步声顺着梯子快速下来。老头似乎对这里很熟悉,即使一片漆黑,动作也毫不迟疑。很快,他下到了我们所在的平台。
“嚓!”
一点微弱的橘黄色火光亮起。老头点燃了一个老式的、金属外壳的煤油打火机。跳跃的火苗驱散了小范围的黑暗,映亮了他布满皱纹和油污的脸,也映亮了周围的环境。
这里是一个极其狭窄、低矮的维修夹层。高度不足一米八,我抱着宛天伊只能勉强弯腰站着。四周是冰冷的金属墙壁和粗大的、包裹着隔热层的管道,空气中弥漫着更浓重的机油味、铁锈味和一种...淡淡的霉味。地面同样布满网格纹路,积着一层厚厚的黑色油污和灰尘。角落里堆放着一些废弃的工具箱和零件。
老头将打火机凑近宛天伊的脸,火光跳跃下,她的脸色灰败,嘴唇没有一丝血色,肩头的伤口触目惊心:皮肉翻卷,深可见骨,边缘的肌肉组织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如同被强酸腐蚀过的灰败色,更可怕的是伤口深处,隐约可见一些极其细微的、如同金属丝线般的荧光绿脉络,正在缓慢地向周围健康的组织侵蚀!她整个人散发着一股微弱但清晰的、混合了血腥和铁锈的腐败气息。
老头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清道夫’的噬咬...还有神经探针的污染...” 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深沉的绝望,“麻烦了...非常麻烦。”
他迅速蹲下身,放下打火机,从一个油腻的工具箱里翻找着什么。火光摇曳,映出他动作的麻利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她怎么样?” 我抱着宛天伊,感觉她的生命正在我怀里一点点流逝,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老头没立刻回答,他找出一个扁平的、看起来像是急救包的东西,但材质很特殊,是某种灰绿色的防水布。他打开急救包,里面没有常见的绷带药品,只有几支装着不同颜色液体的注射器、一些金属箔包装的粉末,还有几片巴掌大小、泛着金属光泽的“创口贴”。
他拿起一支装着淡蓝色澄清液体的注射器,动作熟练地弹掉针帽,对着火光看了看。“死不了,暂时。” 他语气依旧粗粝,但手上的动作却异常稳定。他示意我将宛天伊轻轻放平在地上。
“按住她,可能会有点反应。” 老头说完,毫不犹豫地将针头扎进宛天伊颈侧完好的皮肤,缓缓将淡蓝色液体推了进去。
几乎在液体注入的瞬间,宛天伊原本微弱到几乎停止的呼吸猛地一窒!紧接着,她的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如同溺水般的嗬嗬声!灰败的脸上瞬间涌起一种不正常的潮红!我死死按住她的肩膀,感觉她肌肉绷紧得像石头!
“这...这是什么?!” 我惊恐地问。
“中和剂。中和一部分‘清道夫’分泌的神经毒素和分解酶,不然她几分钟内就会全身组织液化。” 老头言简意赅,眼睛紧紧盯着宛天伊的反应。她的抽搐持续了十几秒,才慢慢平息下去,呼吸重新变得微弱,但似乎比刚才平稳了一些,脸上的潮红也迅速褪去,只剩下更加深重的灰白。肩头伤口处那些缓慢侵蚀的荧光绿脉络,似乎被暂时遏制住了扩散的速度。
老头松了口气,额角渗出汗珠。他又拿起一片那种金属光泽的“创口贴”,撕开背面的保护膜,小心翼翼地将它覆盖在宛天伊肩头那恐怖的伤口上。那金属片一接触伤口,边缘立刻软化、延展,如同有生命的液体金属,自动贴合了不规则的创面边缘,将伤口严密封住,只留下中心一小块区域暴露着,用于引流渗出的组织液。
“这只能暂时封闭伤口,阻止外部感染和内部污染大规模扩散,但里面的东西...” 老头指了指伤口深处那些荧光绿的脉络,“...还在。靠这个压不住多久。她需要真正的净化舱,或者...” 他顿了顿,没再说下去,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依旧昏迷的宛天伊,又看向我,“...或者她自己的‘抗性’足够强。”
做完这一切,老头才仿佛耗尽了力气,一屁股坐倒在油腻的地面上,背靠着冰冷的管道,拿起打火机点着了一支皱巴巴的、用某种暗褐色叶子卷成的烟卷。辛辣、呛人、带着一股劣质烟草和焦糊味的烟雾弥漫开来,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格外刺鼻。
“咳咳...” 我被呛得咳嗽起来。
老头深吸了一口烟,橘黄的火光在他深陷的眼窝里跳跃,目光如同探照灯般落在我身上,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异?“小子,命挺硬啊。外面那些‘铁皮罐头’没撕了你?还有那些‘清道夫’...你身上连个像样的口子都没有?” 他的目光扫过我小腿上被咬穿的裤腿和渗出的血迹,“这点伤,连开胃菜都算不上。”
我这才感觉到小腿火辣辣的疼,低头一看,裤腿被撕开一个口子,伤口不深,但边缘有些红肿,渗出的血颜色还算正常,不像宛天伊伤口那样带着诡异的灰败。“我...我躲开了大部分...” 我哑着嗓子回答,想起刚才那生死一线的搏杀,身体还在微微发抖。消防斧被我下意识地紧紧攥在手里,斧柄上沾满了粘液和我的汗水。
“躲开?” 老头嗤笑一声,吐出一个烟圈,目光却更加锐利,“‘清道夫’的神经探针带生物追踪素,被它们盯上,除非你钻进铅罐子,否则躲到天涯海角都会被闻着味儿找出来。你能躲开,还活蹦乱跳地带着她跑到这儿...” 他顿了顿,浑浊的眼睛眯了起来,像在研究一块奇怪的矿石,“...要么你运气好到逆天,要么...你这‘纯度’,比我想象的还邪门。”
“纯度?” 这个词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之前零号样本那冰冷审视带来的恐惧记忆。我猛地抬头看向老头,“你知道什么?什么是‘纯度’?零号样本是谁?外面到底怎么回事?这个堡垒...这个实验室...”
“停停停!” 老头不耐烦地摆摆手,烟头的火光在黑暗中划出一道轨迹,“问题真他妈多。叫我老烟就行。至于这里...” 他用夹着烟卷的手指敲了敲冰冷的金属地板,发出沉闷的回响,“...如你所见,不是什么狗屁堡垒,是地狱的锅炉房,是造出外面那些怪物的老巢。官方名字?‘方舟生物科技地下综合研究枢纽’,代号‘蜂巢’。”
“蜂巢...” 我喃喃重复,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
“对,蜂巢。” 老烟又狠狠吸了一口烟,眼神透过烟雾,仿佛陷入了某种深沉的回忆,“灾难?大崩塌?狗屁!那不过是‘蜂后’的产卵室炸了,把‘蜜’——一种能把基因搅合成一锅烂泥的‘跨物种基因缝合催化剂’——洒得全世界都是!”
“基因...缝合?” 我想到那些半鼠半狗的怪物,那个由废铁和尸体拼凑的钢铁怪物,还有那些金属血肉的“清道夫”,一股恶心感涌上喉咙。
“就是字面意思!” 老烟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嘲弄,“‘蜜’这玩意儿,能把接触到的所有生物和非生物有机质强行‘缝合’在一起。老鼠吃了沾上‘蜜’的垃圾,就变成了你看到的那些玩意儿。死人被废墟里的金属和‘蜜’泡久了,就可能‘活’过来,变成追着你们跑的‘拾荒者’(Scrapers)。至于这些‘清道夫’...” 他指了指头顶还在不断传来刮擦声的盖板,“...是实验室失控后,‘蜜’泄露出来,和原本用于清理生物污染区域的纳米维修机器人融合出来的怪物!它们只认一个指令:清理掉所有被‘蜜’深度污染、失去研究价值的‘失败样本’!”
“样本...” 我低头看着怀中昏迷的宛天伊,她肩头金属创可贴下隐约透出的荧光绿脉络,如同毒蛇的标记,“...我们...都是样本?”
“不然呢?” 老烟冷笑,“你以为那狗屁警报是发给谁听的?那是‘蜂后’——也就是上面坐着轮椅、浑身插管子的零号——放出去的诱饵!专门吸引像你们这样,在灾难和‘蜜’的污染中,身体产生了特殊‘抗性’或者‘适应性’的个体!强壮如你那个同伴(他指沈飞),神秘如她(指宛天伊),还有你这种...‘纯净’得诡异的家伙,都是‘蜂后’最渴望的‘高价值样本’!抓进来,切片研究,找出抵抗‘蜜’污染的关键,或者...直接成为制造更强大‘兵器’的原材料!”
真相如同一盆冰水混合着滚烫的岩浆,浇在我的头上!愤怒、恐惧、荒谬感交织在一起,让我浑身发抖。沈飞的牺牲,宛天伊的濒死,还有我这一路来的恐惧...都他妈是被人设计好的!我们像实验室里的小白鼠,自己跑进了捕鼠笼!
“那零号...‘蜂后’...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也是人吧?把自己弄成那副鬼样子...” 我无法理解。
“人?” 老烟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剧烈地咳嗽起来,烟灰簌簌落下,“她早就不是人了!她是第一个成功与‘蜂巢’主控系统完成深度神经链接的‘零号样本’,也是‘蜜’的第一个完美共生体!她的意识,就是这座地狱的意志!她的身体,就是链接所有‘铁皮罐头’(他指那些合金守卫)和部分系统的核心节点!她把自己变成了这座活坟墓的‘神’!她要的不是拯救人类,是‘进化’!是用‘蜜’和筛选出来的‘优质样本’,创造她理想中的‘新物种’!一个完全受她控制、由钢铁和血肉完美缝合的‘新世界’!外面那些怪物,不过是实验失败的边角料!”
老烟的话如同重锤,一下下砸在我的认知上。零号样本...蜂后...新物种...这比最疯狂的科幻小说还要荒诞恐怖!
“那...那我们...” 我看着宛天伊越来越微弱的呼吸,心如刀绞,“...她怎么办?难道就...”
“她?” 老烟的目光落在宛天伊身上,眼神复杂难明,有惋惜,也有一丝极深的忌惮,“她是‘失败品’。”
“什么?” 我一愣。
“字面意思。她是‘蜂巢’早期最成功的实验体之一,代号‘渡鸦’(Raven)。她的神经反应速度、身体协调性、对复杂系统的入侵能力,都远超常人,甚至能短时间干扰‘铁皮罐头’的系统。她是零号最得意的‘作品’之一。” 老烟吐了口烟圈,语气带着一丝嘲讽,“可惜,她不够‘纯净’。”
“纯净?”
“对。她的身体对‘蜜’有着极强的适应性,甚至能利用它进行某种程度的‘微调’和‘强化’——这也是她能使用那些特殊装备的原因。” 老烟指了指宛天伊那个特制的背包,里面装着那个能干扰系统的黑色设备。“但这种适应性是有代价的。她的基因序列深处,已经被‘蜜’侵蚀,变得不稳定,就像一颗随时会爆炸的炸弹。零号需要的不是适应性,而是完美的‘抗性’——一种能完全免疫‘蜜’污染、可以作为‘新物种’完美基石的‘纯净基因’。当她被判定无法达到这个‘纯净’标准,反而可能因为自身的不稳定成为污染源时,她就从‘得意作品’变成了必须被回收处理的‘失败品’。”
他顿了顿,看着宛天伊肩头的伤口:“‘清道夫’的神经探针,携带的正是高浓度的‘蜜’衍生物。对普通人是剧毒和快速污染,对她...则是引爆体内不稳定基因的导火索。中和剂和创面封闭只能暂时延缓,一旦她体内被压制的‘蜜’活性被彻底引爆...” 老烟没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要么变成怪物,要么彻底崩溃死亡。
我低头看着宛天伊苍白安静的脸,想起她一路上的冷静、强大,想起她在超市废墟里为了救我推开我,想起她引开钢铁怪物,想起她对着零号嘶喊“失败品”时的冰冷与不甘...一股巨大的悲愤和无力感攫住了我。她不是失败品!她救了我那么多次!
“那...那怎么办?难道就看着她...” 我的声音哽咽了。
老烟沉默地抽着烟,橘黄的火光映着他沟壑纵横的脸,半晌才沙哑地开口:“...还有一个地方。也许能救她。也可能...让我们都死得更快。”
“什么地方?” 我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蜂后’的王座下面。” 老烟的目光投向脚下冰冷的金属地板,仿佛要穿透层层阻隔,“‘核心反应堆’旁边,是‘蜂巢’最初建造时保留的、最高级别的‘生物净化与稳定舱’。那是给零号自己准备的,理论上能压制和净化任何程度的‘蜜’污染。但那地方,是‘蜂巢’的心脏,也是守卫最森严的地方。‘铁皮罐头’的主机阵列就在隔壁。我们过去,跟自杀没区别。”
核心反应堆...净化舱...自杀...这几个词在我脑子里疯狂旋转。看着宛天伊越来越灰败的脸色,感受着她身体逐渐降低的温度,我知道她没有时间了。没有她的指引,我和老烟在这地狱里也活不了多久。
“去!” 我抬起头,眼睛因为充血和决心而发红,声音嘶哑却异常坚定,“带我去!总比在这里等死强!沈哥用命把我们送到这里,天伊为了救我变成这样...我不能什么都不做!”
老烟看着我,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又化为一种了然和破釜沉舟的狠厉。他掐灭了烟头,橘黄的火光消失,狭小的空间再次陷入浓重的黑暗,只有头顶盖板传来的刮擦声提醒着危险从未远离。
“小子,记住你现在的眼神。” 老烟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沉重,“在这鬼地方,怕死的人死得最快。想活,就得有把自己当燃料烧了的觉悟。”
他摸索着站起来,发出金属摩擦的声音。“跟我来,路不好走。看好她。” 他顿了顿,补充道,“还有,拿稳你的斧头。下面...未必比上面干净。”
黑暗里,我紧紧抱住宛天伊冰冷的身躯,另一只手死死握住消防斧冰冷的斧柄。斧刃上残留的怪物粘液散发着腥臭。恐惧依然存在,像冰冷的蛇缠绕着我的心脏,但另一种更炽热的东西——愤怒、不甘、还有一丝为同伴搏命的决绝——正在血液里燃烧。
老烟摸索着,在冰冷的管道壁上敲击了几下,似乎在寻找什么。接着,传来一声轻微的“咔哒”声,像是什么锁扣被打开。然后是一阵令人牙酸的、生锈金属摩擦的声音。
一丝微弱的光线,带着一股更加浓重、混杂着机油、臭氧和某种...难以形容的、类似巨大生物体腔深处散发出的沉闷气息,从下方透了出来。光线是暗红色的,如同凝固的血。
“下面就是‘蜂巢’的二级循环管道区,通往反应堆的‘近路’之一。” 老烟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进入狩猎区的警惕,“跟紧我,别乱碰任何东西,尤其是...看起来像肉瘤或者金属苔藓的玩意儿。”
他率先矮身,钻进了那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散发着不祥红光的洞口。
我深吸一口气,那混杂着铁锈和隐约腥甜的气息呛得我喉咙发痒。我再次紧了紧抱着宛天伊的手臂,感受着她微弱的脉搏——那是我此刻唯一的精神支柱。然后,我弓着腰,抱着她,跟着老烟,义无反顾地钻进了那片如同巨兽内脏般、散发着暗红光芒的深邃管道之中。
脚下的触感不再是粗糙的网格,而是覆盖着一层滑腻、冰冷的、类似生物粘膜的物质。巨大的、包裹着银色隔热层或裸露着暗色金属本体的管道在狭窄的空间里纵横交错,如同巨兽的肠道。暗红色的应急灯光不知从何处透出,将管道表面映照得光怪陆离,一些地方凝结着暗绿色的冷凝水珠,不断滴落,发出单调的“滴答”声。
空气沉闷得令人窒息,充满了机油挥发物、臭氧放电后的刺鼻味,以及那股越来越清晰的、如同巨大生物体腔深处散发出的、带着甜腥气的沉闷气息。每一次呼吸都感觉肺叶被粘稠的东西包裹着。
老烟像一只熟悉地形的老鼬鼠,在迷宫般的管道缝隙中敏捷地穿行。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巴掌大的、屏幕布满划痕的便携式终端,幽蓝的光芒映着他警惕的侧脸。他时不时停下,耳朵贴在冰冷的管道壁上倾听,或者用终端扫描某个区域。
“这边。” 他压低声音,示意我拐进一条更加狭窄、仅容侧身通过的缝隙。缝隙深处,暗红的光线更加微弱,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我小心翼翼地抱着宛天伊挤进去,消防斧的斧刃刮蹭着冰冷的金属管壁,发出刺耳的噪音,在死寂中格外响亮,惊得我头皮发麻。
突然,老烟猛地停下脚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身体瞬间绷紧。
我也立刻停下,屏住呼吸。除了管道深处隐约传来的、如同低沉心跳般的“嗡...嗡...”声,以及冷凝水滴落的声音,似乎...还有一种极其细微的、如同湿漉漉的抹布拖过地面的“沙...沙...”声?从我们斜前方传来。
老烟的脸色在终端幽蓝的光线下变得极其凝重。他缓缓蹲下身,从油腻的工装裤腿里抽出一把寒光闪闪、刃口带着细微锯齿的军用匕首,反手握紧。同时,他朝我使了个眼色,示意我后退。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抱着宛天伊,尽可能轻地向后挪动。
“沙...沙...” 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伴随着声音,一股更加浓烈的、混合了血腥、铁锈和腐烂甜腥的气息扑面而来!
在暗红光线勉强照亮的管道拐角处,一个扭曲的“东西”缓缓地“挪”了出来。
那东西有着大致的人形轮廓,但动作僵硬扭曲得如同提线木偶。它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令人作呕的、如同生锈铁皮与腐败皮革强行缝合在一起的暗褐色,布满了龟裂和鼓起的、如同脓包般的金属瘤。一条手臂完全由扭曲的、粗细不一的钢筋缠绕而成,末端不是手,而是一个锈迹斑斑的巨大管钳!另一条手臂则像是胡乱焊接上去的钢板,末端是一把断了一半的消防斧!它的“头颅”更是恐怖——那根本就是一个废弃的、布满凹痕的金属氧气瓶!瓶身上两个不规则的孔洞里,闪烁着两点微弱、浑浊、如同劣质灯泡般的暗红色光芒!
是那个“拾荒者”(Scraper)!那个在工业区废墟里被宛天伊卸掉一条手臂、又被余震惊走的钢铁怪物!它竟然也进入了“蜂巢”内部!而且,它那条被宛天伊用匕首撬断的管钳手臂接口处,此刻正被一种暗红色的、如同凝固血肉与金属熔渣混合而成的、不断蠕动增生的物质所覆盖!那物质正缓慢地、如同活物般重塑着它缺失的肢体!
“咔哒...嘎吱...” 它拖着沉重的、由履带和齿轮拼凑而成的下肢,每一步落下都带着湿漉漉的粘滞感,在覆盖着粘膜的管道地面上留下暗红色的污迹。它那氧气瓶“头颅”极其缓慢地左右转动着,暗红的光点扫过我们藏身的狭窄缝隙!
“妈的...是‘蜜’的深度感染体...它在自我修复...” 老烟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面对天敌般的寒意,“它被‘清道夫’伤过?还是...被更强的污染源吸引过来的?”
“是...是我们之前在外面遇到的那个...天伊卸了它一条胳膊...” 我颤声回答,感觉怀里的宛天伊似乎因为近距离感受到这个曾经追杀她的怪物,身体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
老烟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他看了一眼我怀中的宛天伊,又看向那个在缓慢移动、搜寻猎物的“拾荒者”,似乎瞬间想通了什么。“‘蜜’的聚合效应...它被‘渡鸦’伤口残留的高活性污染源吸引过来了!这玩意儿现在就是个活体污染炸弹!”
仿佛为了印证老烟的话,那个“拾荒者”猛地停下了脚步!它那氧气瓶“头颅”上两点暗红光芒,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死死地、精准地锁定了我们藏身的狭窄缝隙!覆盖在它断臂处的暗红增生肉瘤疯狂地搏动起来,发出“咕噜咕噜”的粘稠声响!
“吼——!!!”
一声非人的、如同金属撕裂般的咆哮从它“头部”某个缝隙里爆发出来!带着无尽的怨毒和狂暴的饥饿感!它沉重的履带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抛弃了缓慢的挪动,如同一头发狂的钢铁犀牛,轰隆隆地朝着我们的藏身处猛冲过来!巨大的管钳手臂高高扬起,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狠狠砸下!断口处新生的暗红肉瘤如同活体般扭曲、膨胀!
“跑!!” 老烟厉吼一声,猛地将我向后一推!同时,他手中的匕首如同毒蛇出洞,精准地射向“拾荒者”那闪烁着暗红光芒的“眼睛”之一!
噗嗤!
匕首深深扎入氧气瓶上一个孔洞!暗红色的、如同粘稠机油般的液体飙射而出!
“嗷——!!!” “拾荒者”发出更加痛苦的咆哮,动作一滞,但那巨大的管钳手臂依旧带着万钧之力砸落下来!
轰!!!
我们刚才藏身的狭窄缝隙入口处,几根巨大的金属管道被硬生生砸得扭曲变形!火星四溅!整个管道区域都剧烈震动起来!碎裂的金属片和粘稠的暗红液体如同暴雨般飞溅!
老烟在掷出匕首的瞬间就向后翻滚躲避,堪堪避开了这致命一击。我抱着宛天伊被推得向后踉跄好几步,差点摔倒,一块锋利的金属碎片擦着我的脸颊飞过,留下一道火辣辣的血痕!
“这边!快!” 老烟顾不上捡匕首,指着旁边一条被巨大阀门半掩着的、向下倾斜的维修通道吼道!通道深处一片漆黑,散发着更浓烈的机油和臭氧味。
“拾荒者”拔出插在“眼”上的匕首,粘稠的暗红液体从孔洞里汩汩涌出。它变得更加狂暴,挥舞着巨大的管钳和断斧,如同拆毁玩具般疯狂破坏着挡路的管道,朝着我们再次扑来!它断臂处的增生肉瘤蠕动得更加疯狂,甚至开始沿着金属手臂向上蔓延!
没有退路了!我抱着宛天伊,跟着老烟,连滚带爬地钻进了那条向下倾斜、狭窄得令人窒息的维修通道!
通道陡峭,覆盖着厚厚的油污,滑不留手。我们几乎是坐滑梯一样,在黑暗中不受控制地向下滑去!身后传来“拾荒者”愤怒的咆哮和金属被撕裂的巨响!它庞大的身躯显然无法挤进这条通道,但它正用蛮力疯狂破坏入口,试图扩大缺口追进来!
“抓紧!” 老烟的声音在急速下滑的风声中显得模糊。
黑暗中,只有身体与冰冷油腻的金属壁剧烈摩擦带来的灼痛感,以及失重带来的强烈心悸。宛天伊的身体在我怀里剧烈颠簸,我死死护住她的头部和伤口。滑落的速度越来越快!
突然,下方出现了一点微弱的、稳定的白光!
出口!
但出口似乎被什么东西半堵着!
“小心!” 老烟的声音带着惊骇!
砰!哐当!
我们三人如同滚地葫芦,重重地撞在出口处一堆冰冷的金属箱子上,翻滚着摔落在地!
巨大的冲击力让我眼冒金星,怀里的宛天伊也脱手摔了出去!消防斧更是“当啷”一声飞出老远!
“呃...” 我痛哼着挣扎爬起,顾不上浑身散架般的疼痛,第一时间扑向宛天伊。“天伊!天伊!”
她依旧昏迷,但脸色似乎更差了,肩头金属创可贴的边缘,那些荧光绿的脉络似乎又向外扩散了一丝,在下方稳定白光的照射下,显得更加妖异和不祥。
“咳咳...妈的...” 老烟也挣扎着爬起来,揉着撞痛的腰,警惕地环顾四周。
我们掉进了一个新的空间。这里异常宽阔、高耸,像一个巨大的地下厂房。头顶是密密麻麻、粗壮无比的金属桁架和粗大的线缆管道。墙壁是厚重的、浇筑成型的混凝土,刷着惨白色的防锈漆,很多地方已经斑驳脱落,露出里面深色的钢筋。空气依旧浑浊,但那股类似生物体腔的甜腥气淡了很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强烈的、如同巨大变压器运转时散发的臭氧和金属灼热的气息,还有一种...低沉的、恒定的、如同巨兽沉睡般的“嗡...嗡...”声,从脚下深处传来。
稳定而明亮的白光来自镶嵌在巨大混凝土立柱上的长条形顶灯。灯光下,可以看到地面上铺设着复杂的金属轨道,一直延伸到视野尽头。轨道两旁,堆放着许多巨大的、覆盖着帆布的金属集装箱,还有一些造型奇特、布满仪表和机械臂的工业设备,安静地矗立在阴影里。
这里异常安静,只有那恒定的“嗡”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如同巨大风扇运转的低鸣。
“这里是...?” 我扶着宛天伊坐起来,警惕地看着四周。
“‘蜂巢’的二级仓储与物流中心,靠近反应堆外围了。” 老烟快速扫视着环境,目光落在那些巨大的集装箱上,带着一丝复杂,“也是...临时样本收容区。”
“样本收容?” 我的心一紧。
“嘘!” 老烟突然脸色一变,猛地蹲下身,将我一起拉低,躲在一堆金属箱子后面,只露出眼睛看向厂房深处。
我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远处,在一条延伸向更深处黑暗的轨道旁,几个身影正在无声地移动。
是“铁罐头”!三个!和入口处以及枢纽平台遭遇的型号似乎略有不同,装甲更加厚重,肩部没有电击武器发射口,但手臂末端的金属指套似乎更大、结构更复杂。它们排成一个标准的战术三角队形,步伐沉重而统一,正沿着轨道缓缓巡逻。头盔上的红色光点如同探照灯,冰冷地扫过空旷的厂房。
而在它们巡逻路线的不远处,一个巨大的、由高强度玻璃和金属框架构成的圆柱形舱室静静地立在那里。舱室内部充满了淡绿色的液体,液体中,一个模糊的、蜷缩着的、插满了管线的类人形轮廓若隐若现...
那是一个被浸泡着的“样本”!
一股寒意瞬间席卷全身。这里不是庇护所,是陈列着“实验材料”的仓库!
“别动...等巡逻队过去...” 老烟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只剩气音。他紧紧盯着那三个移动的钢铁守卫,手指下意识地摸向腰间——那里只剩下一个空了的、原本应该挂着他那把怪枪的枪套。
时间仿佛凝固了。巡逻的“铁罐头”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厂房里回荡,每一次落下都像踩在我的心脏上。我紧紧抱着宛天伊,感受着她身体异常的低温,目光死死盯着那个浸泡在绿色液体中的模糊身影,零号样本冰冷的声音、老烟关于“样本”的描述,如同魔咒般在脑海中回响。
突然,我怀中的宛天伊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不是苏醒,而是一种无意识的抽搐!她的眉头痛苦地蹙起,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如同幼兽哀鸣般的呻吟!
声音不大,但在死寂的厂房里,在这高度紧张的时刻,却如同惊雷!
远处,那三个正在巡逻的“铁罐头”,几乎在声音响起的瞬间,整齐划一地停下了脚步!沉重的合金身躯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紧接着,它们头盔上的红色光点猛地转向,如同三道冰冷的探照灯光束,瞬间穿透厂房中昏暗的光线,精准无比地锁定在我们藏身的金属箱堆方向!
“目标...声纹...异常...检测...高价值样本...波动源...” 冰冷的电子音从一个“铁罐头”的头盔里响起,带着一丝被干扰的杂音,却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空间里,“...执行...强制收容...协议...优先级...最高...”
“操!” 老烟脸色剧变,猛地咒骂出声!
轰!轰!轰!
三个“铁罐头”沉重的合金脚掌同时踏落!液压系统爆发出刺耳的尖鸣!它们放弃了巡逻路线,如同三辆启动的重型坦克,带着碾碎一切的压迫感,朝着我们藏身的方向直线猛冲过来!速度远超之前在通道和平台的表现!巨大的金属脚掌每一次踏落,整个混凝土地面都传来清晰的震动!覆盖着复杂指套的巨大手掌已经抬起,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
“跑!!!” 老烟一把拽起我,嘶声狂吼!同时,他另一只手猛地抓起旁边一个沉重的金属扳手,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冲在最前面的“铁罐头”狠狠砸了过去!
扳手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撞在“铁罐头”厚重的胸甲上,发出“当”的一声脆响,火星四溅!但如同蚍蜉撼树,连让它停顿一下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