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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选章节

更新时间:2025-07-06 22:00:49

我穿书了,穿成一个非常漂亮的路人甲。

漂亮到什么程度呢?大概就是那种,即便穿着最普通的白 T 恤、花睡裤,素面朝天,也会在走进任何一个房间的瞬间,让全场的呼吸声短暂地消失半秒。

这在现实世界里,或许是顶级天赐。但在此刻,在这本名为《总裁的独家甜心》的古早霸总文里,却成为了一种顶级诅咒。

因为我,林安,一个在原著中连姓名都没有的背景板,此刻正和这本书的女主角苏卿卿,以及男主角——那位即将对苏卿卿一见钟情的男人凌辰,挤在同一部即将关门的电梯里。

我的大脑嗡嗡作响,像一台老旧的黑白电视机,眼前闪过的不是电梯楼层数字,而是原著里那段油腻又经典的烫金文字:

【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就在这狭窄的电梯里,凌辰,这位掌控着半个城市经济命脉的男人,第一次见到了那个敢于直视他眼睛的女孩,苏卿卿。她就像一株倔强的向日葵,瞬间照亮了他冰冷的世界。】

我眼角的余光,已经能瞥见那位「向日葵」小姐,正因为人群的拥挤,一个踉跄,即将扑进那位「冰冷世界」先生的怀里。

而我,这个该死的、漂亮的、无名无姓的路人甲,正站在他们之间,是他们「命运般相遇」的唯一障碍物。

我几乎能预见到下一秒的剧情:苏卿卿撞到我,我再撞到凌辰,然后凌辰扶住苏卿卿,两人目光交汇,火花四溅,而我,则会因为这张脸,被凌辰误会为别有用心的女人,或是被未来的总裁夫人苏卿卿记恨,从此开启我悲惨的炮灰生涯。

不。

我拒绝。

就在苏卿卿身体倾斜的零点一秒,就在电梯门即将合拢的瞬间。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像一头发了疯的蛮牛,猛地向外一挤,口中发出一声凄厉又做作的尖叫:

「啊!我的奶茶!我的奶茶掉在外面了!」

我甚至没空去看背后那对男女主角的表情,连滚带爬地冲出了电梯。

然后,我听见了电梯门缓缓合上的冷酷金属声。

我扶着墙,大口喘着气,心脏狂跳。一半是后怕,一半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成了。

我成功逃离了剧情的开端,保住了我的路人甲身份。从今天起,我就是公司里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员工,拿着不高不低的薪水,安安稳稳、老老实实地活到这本书的大结局。

我甚至已经规划好了未来:远离总裁办公室所在的顶层,拒绝一切公司团建,在茶水间从不参与八卦,争取做到「同事三年,不知我名」。

然而,就在我转身,准备去走那漫长的楼梯时,一个冰冷、不带任何感情的机械音,毫无征兆地在我脑海里响起。

【警告:主角关键剧情发生变动。】

我愣在原地,浑身冰冷。

什么东西?

下一秒,那个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它带着一种我无比熟悉的、属于原著的华丽腔调,一字一句地在我脑中宣判:

【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本该在电梯里对苏卿卿一见钟情的凌辰,目光却被一个意外闯入者吸引。那个女人,在最后一刻,像一只受惊的小鸟,不顾一切地逃离了他的世界。她那张过分美丽的脸,那双慌乱的大眼睛,那充满心机又可爱的娇柔小动作,像一根刺,深深地扎进了他波澜不惊的心。】

【他,第一次,对一个陌生女人,产生了名为「征服」的兴趣。】

我僵硬地抬起头,透过大厅光洁如镜的反射,看到了顶层那间办公室的巨大落地窗。

一个模糊的人影,正站在窗前,低头俯瞰。

仿佛在凝视一只,已经落入蛛网的蝴蝶。

那一刻,我脑子里只剩下四个大字:

完、犊、子、了。

我连滚带爬地逃离了「犯罪现场」,一口气冲进了安全通道,以后我宁愿天天爬十二楼,也绝不再给任何电梯「偶遇」的机会。

接下来的三天,我活得像个地下工作者。上班卡着点来,下班铃一响,我就立马消失在办公室,午饭靠抽屉里的各种零食解决,去洗手间都得先左右侦查三遍。我把自己的存在感,压缩成了一粒办公室里的微尘。

我天真地以为,只要我躲得够好,凌辰这种日理万机的大人物,很快就会把「电梯里那个为了奶茶而发疯的漂亮女人」抛到脑后。

然而,我再次严重低估了「剧情」的自我调整能力,或者说,是它的「狗皮膏药」属性。

周四下午,我正在工位上用 Excel 表格的掩护,偷偷研究下班后去哪家麻辣烫美美搓一顿时,公司的内部通讯软件「叮」地响了一声。

是 HR 总监亲自发来的消息。

「林安,来我办公室一趟。」

我的心咯噔一下,凉了半截。

我怀着奔赴刑场的心情,走进了总监办公室。

平日里不苟言笑、被称为「灭绝师太」的总监,今天却破天荒地对我露出了一个……慈祥的微笑。

「林安来了啊,快坐。」

她亲自给我倒了杯水,那热情劲儿,让我怀疑杯子里是不是下了毒。

「是这样的,」她和蔼可亲地开口,「鉴于你在工作中的突出表现,经过凌总的特别提名,公司决定……」

她顿了顿,似乎在营造一种神圣的仪式感。

我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升职?加薪?难道这就是传说中「被霸总看上」的隐藏福利?虽然危险,但如果钱给到位的话,倒也算是……

「……公司决定,授予你《年度最佳勤奋员工》荣誉称号,并给予你……特别慰问。」

「啊?」我愣住了,「最佳勤奋员工?光给慰问,不给加薪啊?」

「灭绝师太」笑得更灿烂了,她拍了拍手,两个行政部的小姑娘嘿咻嘿咻地抬进来一个……巨大的纸箱。

纸箱上,印着我那天掉在电梯门口的、那家网红奶茶店的 LOGO。

总监用一种近乎咏叹的调子说道:「凌总听说了你为了工作,不小心错失了心爱的奶茶,他对此深感痛心。他认为,不能让任何一位为公司奋斗的员工,在生活上留有遗憾。」

她亲手打开了纸箱。

满满一箱,全是那家店的招牌奶茶,用干冰镇着,还冒着仙气。

「凌总特批,从今天起,这家奶茶店将终身、无限量地为你提供饮品,所有费用,都由公司报销。」

「这是凌总对你的一点点……小小心意。」

我看着那一箱奶茶,又看了看 HR 总监那张写着「还不赶紧谢恩」的脸,感觉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哪里是慰问品。

这明明是示威,是警告,是来自顶层猎食者的、带着甜腻香气的爱情宣告!

他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我:

我知道你是谁。

我知道你喜欢什么。

我知道你那天是装的。

你逃不掉的。

我脑中的旁白,此刻又开始敬业地响起来,充满了霸道总裁式的宠溺:

【他用最温柔的方式,布下了最霸道的陷阱。他要让她明白,她的每一个小心思,都尽在他的掌控之中。这场甜蜜的追逐游戏,他,乐在其中。】

我笑不出来。

我只觉得,我的人生,就像这箱奶茶一样。

看似甜蜜,实则冰冷,并且,保质期将至。

就在我准备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接受这份「恩宠」时,HR 总监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地敲响了。

门开了。

凌辰,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装,亲自驾到。

他没有看任何人,目光像两道精准的激光,直直地锁定了我。

然后,他用那副能让所有女人怀孕的低沉嗓音,对我,也对办公室里所有竖起耳朵的同事,说出了那句,直接将我钉在耻辱柱上的话:

「怎么不喝?这些都不合胃口吗?」

「还是说,你更喜欢我……亲手喂你?」

凌辰的这句话,就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深水炸弹,让整个办公室的空气,瞬间凝固,死寂到我都能听见自己的血液猛冲上头顶的轰鸣声。

「灭绝师太」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像一尊风干的蜡像。门外,无数个脑袋正以不符合人体工学的方式挤在门缝边,眼神里闪烁着八卦的熊熊烈火。

我感觉自己像一只被扔进罗马角斗场的仓鼠,而那头名叫凌辰的狮子正优雅地舔着爪子,欣赏我的垂死挣扎。

拒绝?我明天就会在公司内部的「人员优化」名单上看到我的名字。

接受?我后天就能成为全公司女性的公敌,以及那本该死的《总裁的独家甜心》里,活不过三章的恶毒女配。

这是一个死局。

我脑中的旁白,此刻已经切换到了胜利者的视角,用一种油腻的重低音环绕立体声,在我脑中播放:

「他欣赏着她惊慌失措的模样,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小鹿。她的脸颊泛起红晕,是羞涩,也是臣服。他知道,只需再轻轻一推,这只猎物,就将彻底落入他的掌心。」

去你大爷的掌心!

我现在必须想出一个办法,既能保住工作,又能保住清白。

电光石火间,一个念头,像一道求生的闪电,劈开了我混乱的大脑。

我猛地抬起头,脸上瞬间切换出了一副受宠若惊、感激涕零、甚至带着一丝惶恐和愧疚的表情。奥斯卡欠我一座小金人,真的。

我没有去看凌辰,而是转向了「灭绝师太」,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总监!我……我我我,我实在是太感动了!我何德何能,能得到凌总如此的厚爱和关怀!」

我一个箭步冲到那箱奶茶面前,双手抚摸着纸箱,仿佛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

「凌总日理万机,还记挂着我这种小员工的一杯奶茶,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慰问了,这是我们凌氏集团企业文化最光辉的体现!这是对我们所有基层员工最深切的人文关怀!」

凌辰的眉毛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他没说话,静静地看着我表演。

我深吸一口气,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了恰到好处的为难和遗憾。

「只是……」我捂住心口,表情痛苦,「我真的无福消受凌总这份沉甸甸的爱。不瞒您说,我们家有遗传性的高血糖,我爸、我妈、我爷爷、我奶奶全都是。医生千叮万嘱,让我戒糖,说我这体质,喝一杯奶茶,就等于一只脚踏进了 ICU 的大门。」

我甚至还挤出了一滴眼泪,情真意切。

「我那天之所以那么失态,不是因为我想喝,而是因为那是我替我们全部门同事点的下午茶!我作为部门最年轻的员工,理应多为大家服务。」

这番话说完,我自己都快信了。

最后,我迎着凌辰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给出了我的最终解决方案。我捧起一杯奶茶,像捧着奥运火炬一样,高高举起。

「所以,我提议!将凌总这份『小小的、个人的心意』,转化为对我们整个部门『大大的、集体的鼓舞』!我申请,把这一箱代表着凌总关怀的奶茶,分发给我们部门的每一位同事!让大家一起,感受凌总的关怀和照顾。」

我一口气说完,然后深深地鞠了一躬。

「请凌总批准!」

全场鸦雀无声。

门外偷听的脑袋们,下巴掉了一地。

「灭绝师太」的表情,从僵硬变成了石化,最后,变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坏笑。

我低着头,用眼角的余光,紧张地观察着凌辰的皮鞋。

一秒。

两秒。

三秒。

他会怎么做?是当场发怒,撕破我虚伪的面具?还是……

「准了。」

一个清冷的声音从我头顶传来。

我猛地抬头,正好对上他的目光。

那不是欣赏,不是愤怒,而是一种……审视。像一个顶级的棋手,在审视一个跳出常规、却又意外有趣的棋子。他的眼神里,甚至还藏着一丝我看不懂的……笑意。

「你说得很好。」他淡淡地说道,「企业文化,确实需要这样传递。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

说完,他不再看我,转身,在一众呆若木鸡的目光中,潇洒地离开了。

我活下来了。

我甚至成了公司的「名人」。「林安」这个名字,第一次,以一种传奇的方式,传遍了公司的每一个角落。版本从「为爱冲锋的奶茶烈女」,到「巧言令色拒绝职场潜规则的诸葛安」。

我部门的同事们一边喝着免费的奶茶,一边用看英雄的眼神看着我。

然而,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因为我知道,这只是第一回合。我虽然巧妙地化解了这一击,但也彻底引起了猎人的注意。

他不会就此罢休。

果然,周五下班前,一封全公司通发的邮件,像一封黑色的判决书,送达了我的邮箱。

「关于组织『阳山温泉度假村』高层管理及核心骨干员工周末团建的通知」

这很正常,公司每年都有高层团建。

不正常的是,在长长的、金光闪闪的参与人员名单最后,用加粗的字体,写着一个补充说明:

「经总裁办公室特别提名,本年度『最佳勤奋员工』林安,将作为基层员工代表,全程参与本次团建活动,负责记录与整理会议纪要。」

我看着邮件里那行加粗的文字,手脚冰凉。

我的人生,就像一部刚开场的恐怖片。我以为自己是那个能活到最后的幸运路人,结果发现剧本非要强行给我加戏,让我当一个尖叫着领盒饭的女主角。

耳畔又听到有人在窃窃私语:最佳勤奋员工?她天天下班第一个跑,凭什么啊..... 凭美貌!

温泉。

度假村。

周末。

孤男寡女……哦不,是一群高层领导,和我一个基层小虾米。

这哪里是团建。

这分明是,最高级的猎手,为我准备的……鸿门宴啊。

我的求生欲,在那个周五的夜晚,被激发到了极致。

这次我要做的,就是用最粗鄙、最上不了台面的姿态,告诉凌辰:我,林安,是一块你啃不动的、甚至会硌掉你金牙的硬骨头。

我打开衣柜,把我妈给我买的、我发誓这辈子都不会穿出门的、印着巨大牡丹花的东北风泳衣塞进了包里。

我又翻出了大学时参加搞笑晚会用的、闪着七彩光芒的土味发夹。最后,我对着镜子,演练了整整一个小时,如何在喝汤时发出猪叫般的吸溜声,以及如何在咀嚼时,让上下牙齿发出最响亮的碰撞。

我的策略很明确:既然你觉得我是「受惊的小鸟」,那我就演一只「没素质的土拨鼠」。我要让他那点可笑的「征服欲」,在绝对的、生理性的厌恶面前,彻底败下阵来。

周六清晨,我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穿着一身死亡芭比粉的运动套装,准时出现在了公司楼下的大巴旁。

所有高管都穿着低调奢华的商务休闲装,在轻声交谈。而我,像一根误入天鹅湖的荧光棒,刺眼,且格格不入。

我成功地收获了无数道惊诧的目光,以及凌辰那一道,隔着车窗投来的、意味深长的审视。

很好,计划通第一步。

大巴上,我果断地坐在了以「打呼噜能引发山崩」而闻名的财务部王总身边,戴上眼罩,假装与世隔绝。

所谓团建,不过是换个风景优美的地方,继续进行办公室政治的延伸赛。而我,选择弃赛。

抵达阳山温泉度假村后,真正的考验开始了。

第一场活动,是欢迎晚宴。

长长的餐桌上,摆着精致的怀石料理,每个人都坐得笔直坚挺,用餐巾擦嘴的动作都像用量角器量过一样。

而我,就是那个来砸场子的。

我故意把筷子使得叮当响,夹起一块天妇罗,咬得嘎嘣脆,声音大到邻座的销售总监手都抖了一下。

然后,汤来了。

我深吸一口气,回忆着昨晚的演练,俯下身,对着那碗精致的松茸清汤,发出了我此生最响亮、最不羁的一声:

「吸溜——!!!!」

整个世界,安静了。

所有人都停下了筷子,惊恐地看着我。

我能感觉到,凌辰的目光,像两把手术刀,落在了我的身上。

成了。

他一定会觉得我粗俗、丢人,恨不得立刻把我打包扔出去。

我心中窃喜,正准备再接再厉,主位上的凌辰却突然放下了筷子。

他用餐巾,优雅地擦了擦嘴角,然后,用一种所有人都听得见的、带着赞许的语气,缓缓开口:

「林安说得对。」

哈?我说什么了?我刚刚明明只发出了一声声猪叫。

只听他继续说道:「美食,就应该用这样充满生命力的方式去品尝。大家不必拘束,阳山的温泉和美食,就是为了让大家彻底放松的。都随意一点。」

说完,他竟然也学着我的样子,端起汤碗,虽然动作依旧优雅,但也象征性地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吸溜声。

我:「……」

在座的高管们,都是人精中的人精。老板都发话了,他们哪有不从的道理?

于是,接下来的一幕,彻底击碎了我的世界观。

原本安静如教堂的晚宴,瞬间变成了……猪八戒吃人参果的现场。

吸溜声此起彼伏,咀嚼声不绝于耳。销售总监为了表现自己的「不拘束」,差点把脸埋进盘子里。

而我,这个始作俑者,被所有人用一种「原来你才是最懂老板心意的人」的敬佩目光,推上了 C 位。

我呆若木鸡地坐在那里,看着眼前这群衣冠楚楚的社会精英,在凌辰的带领下,集体上演了一场荒诞的行为艺术。

我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

当你想装狗熊的时候,如果对方比你更豁得出去,他选择陪你演一个疯子,那么,你所有的计划,都将变成一个笑话。

晚宴在一种诡异的热烈气氛中结束了。

我像个被抽干了灵魂的木偶,只想立刻逃回房间,抱着枕头痛哭一场。

然而,就在我走向客房区的走廊时,一个身影从阴影里走了出来,拦住了我的去路。

是凌辰。

他双手插在裤袋里,饶有兴趣地看着我,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你的表演,很精彩。」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一样砸在我的心上。

「我……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我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是吗?」他向前一步,将我逼到墙角,那股熟悉的、极具侵略性的气息将我笼罩,「那件牡丹花泳衣,我也很期待呢。」

我的大脑「轰」的一声,炸了。

他……他怎么会知道?!

他看着我煞白的脸,似乎非常满意我的反应。他低下头,凑到我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恶魔般的低语说:

「你的房间,就在我的隔壁。而且,两间房的阳台,是通的。」

凌辰的这句话,像一把冰冷的钥匙,打开了我心中名为「恐慌」的闸门。

我几乎是逃回房间的。

「啪」的一声,我反锁了房门,又用一张椅子死死抵住门把手,这才背靠着门板,大口喘着气,滑坐在地。

我完了。

这已经不是鸿门宴了,这是羊入虎口,而且这只羊还被剃光了毛,捆好了蹄子,放在了烧烤架上。

我冲到阳台,果然,那是一个通透的长廊式阳台,只用一排稀疏的绿植,象征性地隔开了我和隔壁——凌辰的房间。我甚至能看到他房间里透出的灯光,听到他拉开窗帘的声音。

我立刻拉上了我这边所有的窗帘,拉得密不透风,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个男人的存在。

我脑中的旁白,此刻像个打了胜仗的将军,正在高奏凯歌:

「猎物已经入笼。他享受着她徒劳的挣扎,那份恐惧,只会让即将到来的征服,变得更加甜美。夜,还很长……」

长你个大头鬼!

我坐在床边,大脑飞速运转。

我不能坐以待毙。

我必须主动出击,制造一个「意外」,一个让我可以合情合理地、立刻、马上离开这个鬼地方的意外。

一个念头,在我脑中疯狂滋生。

——装神弄鬼。

这个度假村建在半山腰,传说中本就是一块阴气很重的地方。如果半夜,有人在阳台上看到一个「白衣女鬼」,吓得心脏病发作,那么,整场团建,是不是就该草草收场了?

而我,作为那个「被吓到」的、无辜的、可怜的小员工,自然可以第一时间被送下山。

这个计划,大胆、疯狂,但却是眼下唯一的破局之法。

说干就干。

我找出浴袍,把床单撕成长条,绑在头上,又用我九块九在直播间淘的口红,在嘴唇上涂抹出夸张的血迹。最后,我对着镜子,练习了一个小时如何用气音说出「我死得好惨啊……」。

凌晨两点,万籁俱寂。

我像一个真正的幽灵,蹑手蹑脚地推开阳台的门,闪了出去。

山里的夜风很冷,吹得我身上的浴袍猎猎作响,配合我这一身造型,效果出奇的好。

我深吸一口气,飘到了隔壁阳台的绿植旁,准备开始我的表演。

然而,我刚清了清嗓子,还没来得及发出那声凄厉的「我死得好惨啊」,一个比我更幽怨、更飘忽的声音,突然从我头顶响起:

「你……是在找我吗?」

我浑身的汗毛,瞬间炸了起来!

我僵硬地、一寸一寸地抬起头。

只见凌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他自己阳台的阴影里。他身上也穿着一件浴袍,黑色的,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幽深,像两口古井。

我:「……」

他看着我这一身「女鬼」扮相,非但没有一丝一毫的害怕,反而饶有兴致地歪了歪头。

「造型不错。就是这血,画得不太对称。」

我的大脑宕机了。

我所有的计划,所有的心理建设,在他这句云淡风轻的点评面前,碎得连渣都不剩。

我像个被当场抓包的小偷,脑子里一片空白,唯一的念头就是——快跑啊!

我转身就往自己房间里冲,慌不择路,脚下一滑,「砰」的一声,脑袋结结实实地磕在了玻璃门框上。

眼前一黑,我失去了知觉。

……

再次醒来,我是被一阵规律的、轻微的震动声弄醒的。

我发现自己躺在床上,盖着被子。

头很痛,但更让我惊悚的是,那阵震动声,是从……床底下传来的。

那声音,像是有人在用指甲,轻轻地、一下一下地刮着床板。

我瞬间想起了无数个关于酒店的恐怖传说。什么床下藏尸,柜中恶鬼……

难道是凌辰那个疯子,被我刺激得兽性大发,把我打晕后,藏在了床底下,准备……

我不敢再想下去。

我屏住呼吸,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掀开被子,翻身下床,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掀开了床垫!

然后,我看到了此生最离奇的一幕。

我的床底下,根本没有什么尸体。

只有一个……扫地机器人。

它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正在原地打转,坚持不懈地用它的边刷刮着床板,发出那阵规律的「噪音」。

而卡住它的东西,是一只……男士皮鞋。

一只一看就价值不菲的、手工定制的、我今天在晚宴上,刚刚见过的皮鞋。

我顺着皮鞋的方向看去。

只见床与墙壁的狭小缝隙里,凌辰,这位掌控着半个城市经济命脉的男人,正以一种极其憋屈、极其狼狈的姿势,把自己塞在那里。

他似乎也没想到我醒得这么快,更没想到我会直接掀床垫。

我们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水泥。

他那张万年冰山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种可以称之为「龟裂」的表情。

我看着他,又看了看那个还在勤勤恳恳工作的扫地机器人,一个荒谬绝伦、却又唯一合理的猜测,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我晕倒后,他把我抱回了房间。

然后,不知为何,他没有离开。

再然后,我房间里那个设定了自动清扫的、智商不太高的扫地机器人意外启动了。

我看着他那张由震惊、尴尬、恼怒混合而成的、堪称百年一遇的精彩表情,终于,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是我穿越以来,发自内心地、酣畅淋漓地笑了出来。

我的笑声像一把锥子,狠狠地扎破了凌辰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

他的脸色,从黑,变成了铁青,最后,沉淀成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危险的墨绿色。

我看到他深埋在缝隙里的手青筋暴起,指节捏得发白。

成年人最大的崩溃,恰恰是无法用钱或权解决的,纯粹的尴尬。

而我,林安,一个平平无奇的路人甲,此刻正站在震中,欣赏着这位霸总人生中恐怕是唯一一次的、史诗级的社死现场。

我以为,我的好日子,终于要来了。

我甚至已经想好了明天的头条:「震惊!凌氏集团总裁深夜躲员工床底,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然而,凌辰之所以是凌辰,之所以是这本书里雷打不动的男主角,就是因为他将「化尴尬为权力」这门艺术,修炼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

他没有怒吼,没有辩解,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

他只是,用一种极其缓慢、极其优雅的动作,从那个狭小的缝隙里,把自己抽了出来。

他站直身体,掸了掸浴袍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整理了一下领口,仿佛他刚才不是躲在床底,而是在凡尔赛宫参加了一场皇室晚宴。

然后,他用那双恢复了古井无波的眼睛,平静地看着我。

「很好笑吗?」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能让空气结冰的寒意。

「还……还行。」我努力憋住笑,但不停上扬的嘴角,出卖了我。

「那么,」他缓缓地、一步步地向我走来,「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如果这件事传出去,」他停在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别人会怎么描述?是总裁躲在床底,还是……」

他故意顿了顿,吐字清晰,像在给我宣读判决书。

「一个基层女员工,在深夜,将她的顶头上司,用不明手段,弄进了自己的房间?」

我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他看着我表情的变化,似乎非常满意,继续补刀:

「你猜,大家会更愿意相信一个身价千亿的集团总裁有特殊的癖好,还是更愿意相信一个初入职场的漂亮女孩,想靠着一些手段,一步登天?」

我感觉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浇灭了我心中所有名为「胜利」的火焰。

我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我以为我抓住了他的把柄,结果,这个把柄的另一头,绑着一颗会炸掉我自己的炸弹。

所谓职场 PUA 的终极形态,就是老板用他自己的尴尬,来对你进行情绪勒索。

「你……」我气得说不出话来。

「所以,」他用食指轻轻抬起我的下巴,强迫我直视他的眼睛,「从现在起,我们有了一个共同的秘密。」

他收回手,转身,从他进来时随手放在桌上的公文包里,抽出了一份文件,递给我。

「我来找你,是为了这个。」

我接过来一看,是这次团建活动的会议纲要,上面用红笔密密麻麻地标注着他的批注和见解。

「明天的会议,由你来做开场汇报。这是我的思路,你用自己的话,把它整理出来。我不希望,听到任何一个和我原文一样的字。」

这是一个命令。

一个让我今晚别想继续睡觉的命令。

一个用「工作」的名义将我们这次「深夜独处」彻底合理化的、无懈可击的命令。

他走到门口,解开了那张抵着门的椅子,仿佛在嘲笑我那些幼稚的防御措施。

他的手已经握住了门把手。

我以为他要走了,心中刚松了一口气。

他却突然回头,目光落在了我那身「女鬼」浴袍上,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嘴角勾起了一抹恶劣的、堪称魔鬼的微笑。

「对了。」

「为了庆祝我们达成『同盟』,」

「明天温泉,我希望你穿上那件牡丹花泳衣。」

「让我看看,你还有多少惊喜。」

所谓绝境,就是用你最讨厌的方式,去证明你自己的价值。

那个夜晚,我没有睡觉。

我把凌辰那份写满了批注的纲要,翻来覆去地看了十几遍。他的思路冷酷、精准,充满了资本家特有的、不带一丝感情的逻辑。而我要做的,就是把这些冰冷的骨架,包装上属于「林安」的、通俗易懂的血肉。

第二天上午的战略会议,我穿着一身从客房服务部借来的、最朴素的员工制服,走上了讲台。

我没有念稿,而是用一个个生动的小故事,把我对公司明年市场策略的理解,讲得深入浅出。我把凌辰那些关于「下沉市场」的冰冷数据,翻译成了「我二舅妈在她们村的广场舞上,是怎么被拼夕夕的广告洗脑的」。

全场鸦雀无声。

那些平日里眼高于顶的高管们,第一次从一个基层员工的嘴里,听到了市场最真实、最鲜活的声音。

我讲完,鞠了一躬,台下爆发出了一阵真诚的掌声。

我看到,坐在主位上的凌辰,嘴角,第一次,勾起了一抹不是嘲讽、不是算计,而是近乎……欣赏的弧度。

那一刻,我短暂地品尝到了胜利的滋味。

然而,我忘了,魔鬼的交易从来都是等价交换。我用一夜的努力,赢回了职场上的小小尊严,那么,我就必须在别的地方,加倍地偿还。

下午,温泉时间。

我最终还是换上了那件该死的、印着巨大牡丹花的东北风泳衣。

当我扭扭捏捏地走进温泉区时,我感觉自己像一个误入维密秀场的二人转演员。这里所有女性高管的泳衣,都遵循着「布料越少,价格越贵」的原则,而我,像一幅行走的、充满了乡土气息的年画。

我把自己缩在角落的一个小池子里,恨不得把头都埋进水里。

我看到凌辰,正靠在不远处的池边,和几个总监谈笑风生。他的目光,像一把软刀子,时不时地刮过我,似乎在享受着他的战利品。

我认命了。

然而,就在我准备彻底放弃抵抗,把自己当成一个笑话时,一个清脆、活泼、像风铃一样的声音,突然在温泉区门口响起。

「请问,凌辰先生是在这里吗?我这里有一份加急文件,需要他签字。」

这个声音……

我猛地回头。

只见一个穿着度假村实习生制服的女孩,正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冒失和纯真。

她很白,眼睛很大,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酒窝,整个人就像一株倔强的向日葵,散发着无穷的生命力。

是她。

苏卿卿。

那本该在电梯里就该和凌辰命运般相遇并相爱的女主角。

我脑中的旁白,在沉寂了许久之后,以前所未有的、激昂的、华丽的咏叹调,轰然炸响!

【命运的齿轮,在经历了短暂的偏离后,终于,以一种不可阻挡的姿态,强行回归了正轨!看啊!那个女孩!她无视了所有人的阻拦,只为了完成她的工作!她那份纯粹的、不含任何杂质的倔强,瞬间,击中了凌辰的心!】

我看到苏卿卿果然「不小心」脚下一滑,眼看就要摔倒。

而她摔倒的方向,正是凌辰所在的位置。

经典的、熟悉的、狗血的剧情,再次即将上演!

我甚至已经准备好,看凌辰一个箭步冲上去,上演英雄救美,然后两人目光交汇,火花四溅,而我,这个穿着牡丹花泳衣的丑角,将彻底沦为他们爱情故事里,一个模糊不清的背景板。

然后,我就可以功成身退,申请离职,远离这一切。

然而。

凌辰没动。

他甚至连眉毛都没抬一下,只是端起手边的清酒,浅酌了一口。

眼看苏卿卿就要以一个平沙落雁式,亲吻坚硬的青石板地面。

说时迟那时快,站在凌辰身边、一直想找机会巴结他的销售总监,一个猛虎扑食冲了上去,稳稳地……抱住了苏卿卿。

「小姑娘,小心点!」销售总监满脸堆笑,还不忘回头向凌辰邀功,「凌总,您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任何意外打扰到您的雅兴!」

苏卿卿懵了。

销售总监懵了。

我也懵了。

整个温泉区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我脑中的旁白,仿佛一台死机了的电脑,开始发出断断续续的、夹杂着电流音的乱码:

「剧……剧情……异常……目标……锁定……失败……」

就在这时,凌辰终于放下了酒杯。

他没有看那个楚楚可怜的女主角,甚至没有看那个一脸谄媚的销售总监。

他的目光,穿过氤氲的雾气,越过所有错愕的人群,精准地、牢牢地,锁定在了角落里,那个穿着牡丹花泳衣的我身上。

然后,他用一种只有我能看懂的口型,无声地对我说出了三个字。

那三个字让我如坠冰窟,浑身冰冷。

他说的是:

「你干的?」

凌辰那句无声的「你干的?」,像一枚投入湖心的石子,在我混乱的思绪里激起了阵阵涟漪。

半小时后,我被他的助理「请」到了顶层套房。

我推开房门的时候,看见的还是那个站在落地窗前的、如同孤狼般的背影。

「把门关好。」他没有回头。

我照做了。

「那个声音,」他终于转身,目光像两把手术刀,要将我从里到外剖开,「那个总在我脑子里,用一种愚蠢的语气,擅自给我加内心戏的声音……」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问:

「你也听得见吗?」

我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我曾以为我是这个世界唯一的例外,原来,他也是。

「它说,我应该在电梯里对一个冒失的女孩一见钟情。」他自嘲地笑了,那笑容里,是我从未见过的、深不见底的疲惫与厌恶,「它说,我应该因为一杯掉在地上的奶茶,就对一个人的命运产生兴趣。」

「它像一个蹩脚的说书人,日复一日地,在我耳边念着一本三流的、充满了陈词滥调的剧本,强迫我,去扮演那个名为『霸道总裁』的可笑角色。」

我呆呆地看着他,一个荒谬却又无比清晰的真相,在我脑中浮现。

我曾以为,我是闯入故事的异类,而他是被剧情操控的木偶。

后来我才发现,我们是两个被关在同一个舞台上的演员,只是,他比我更早地,意识到了头顶上那根名为「命运」的提线。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我艰难地问。

「从我坐上这个位置,被所有人期望成为一个『冷酷无情』的总裁那一刻起。」他走到我面前,那股压迫感不再是针对我,而是针对我们共同的、无形的敌人,「我一直在反抗。我拒绝去见那些『命中注定』的女人,我避开所有『不经意』的相遇。我以为,只要我足够叛逆,那个声音就会消失。」

「直到,你的出现。」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到我无法解读。

「你,是第一个,能听见那个声音,并且,和我一样,对它感到厌恶的人。」

「所以,你对我做的所有事,不是为了『征服』,而是为了『试探』?」我恍然大悟。

「我想看看,当舞台上出现两个都想撕毁剧本的演员时,那个高高在上的『执笔者』,会怎么办。」

我们曾是敌人,是猎人与猎物,但在此刻,我们却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以相互理解彼此的人。

「那苏卿卿的出现……」

「是『它』的 B 计划。」凌辰的脸色沉了下来,「在我拒绝了所有预设的相遇后,『它』终于不耐烦了,直接把钦定的『女主角』空降到了我的面前。」

我感到一阵后怕。如果不是那个愚蠢的销售总监,恐怕……

就在这时,那个熟悉的、油腻的旁白声,以前所未有的、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同时在我们两个人的脑海中响起。

【既然你们都喜欢脱稿表演,那我就为你们安排一出最盛大的落幕戏。】

【三日后,『皇家邮轮号』,将为凌辰先生与林安小姐,举办订婚典礼。】

【舞台已经搭好,全球直播。】

【请注意,拒绝登台的演员,将会被永远地,从世界上,抹去其存在过的所有痕迹。】

我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这不是威胁,这是来自「神明」的最后通牒。

而凌辰,只是死死地攥紧了拳头,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

「它,终于不演了。」

在这个可被操控的世界里,「抹去痕迹」这四个字,比任何酷刑都更令人不寒而栗。

它意味着你所有的挣扎、所有的爱恨,都将归于虚无,仿佛从未存在过。

「我们的抵抗是徒劳的……」我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它能决定我们的生死,就像踩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凌辰走到我面前,俯下身,强迫我看着他的眼睛。

「不。」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它能抹去我们的『痕迹』,但它抹不掉我们的『意志』。它越是威胁,就越证明它黔驴技穷。它怕了,它怕我们这两个不听话的木偶,会当着所有观众的面,扯断它手里的线。」

「它要我们登台,我们就登台。」他站起身,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雄狮,「它要一场盛大的典礼,我们就给它一场全世界都瞩目的、最盛大的典礼。」

「然后,」他嘴角勾起一抹疯狂而决绝的弧度,「就在最高潮的那一刻,当着所有人的面,亲手毁了这个剧本。」

三天后,「皇家邮轮号」顶层甲板。

我穿着那件象征着「枷锁」的婚纱,挽着凌辰的手臂,走在铺满红色玫瑰的长毯上。底下,是来自全世界的媒体、商界名流,以及……被「剧情」强行安排过来,坐在角落里,眼神黯淡的女主角,苏卿卿。

我脑中的旁白,此刻正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进行着它最后的、华丽的广播:

【看啊!在经历了无数波折之后,命运的红线,终于将这对天造地设的璧人,紧紧地捆绑在了一起!他们的结合,是金钱与美貌的完美联姻,是这个世界最和谐的乐章!让我们祝福他们!】

司仪走上台,宣布交换戒指。

凌辰拿起那枚硕大的钻戒,所有镜头都对准了他。按照「剧本」,他应该深情款款地看着我,然后为我戴上。

但他没有。

他拿着那枚戒指,走到了舞台的最前方,拿起了话筒。

「感谢各位来参加我的订婚典礼。」他的声音通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了邮轮的每一个角落,「在戴上这枚戒指之前,我想问我的未婚妻,林安小姐一个问题。」

他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我。

「林安,」他一字一句,无比清晰地问道,「你愿意,嫁给我这个,被一本庸俗的剧本所定义、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握的傀儡吗?」

全场哗然!

一股无形的力量拧紧了我的大脑,强迫我说出那个预设的答案:「我愿意」。

但我死死地咬着牙,任由铁锈般的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我看着凌辰,看着他眼中那份和我如出一辙的、对自由的渴望。

我同样拿起了话筒。

「我不愿意。」

这四个字,像一声惊雷,炸响在死寂的甲板上。

「我不愿意嫁给一个傀儡,」我看着他,也像是在对自己说,「我也拒绝成为一个只为衬托别人而存在的、面目模糊的配角。」

凌辰笑了。那是我见过他最真实的笑容。

「很好。」他说。

然后,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松开了手。

那枚象征着「天价婚约」的钻戒,从他指间滑落,在甲板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微不足道的声响,然后滚落,坠入了深不见底的大海。

就在戒指落海的那一瞬间,我感觉这个世界的真实,出现了一道看不见的裂痕。

天空的颜色,开始褪去,从蔚蓝变成灰白。宾客们的脸庞,开始变得模糊,失去了所有的细节和表情,像一群没有灵魂的纸片人。整个世界,仿佛一幅被泼了水的油画,所有的色彩和线条,都在迅速地、不可逆转地,溶解、晕开。

世界,正在我们眼前溶解。

天空和海洋失去了界限,化作一片灰蒙蒙的混沌。宾客们惊恐的尖叫声,也变成了毫无意义的、被拉长的杂音。

而我们,站在风暴的中心,却前所未有的平静。

「它要清除一切了。」我看着自己的手指,也开始变得有些透明。

「不。」凌辰拉住我的手,他的掌心温暖而坚定,「它不是在清除,它是在……放弃。它写不出我们接下来的故事了。」

他拉着我,逆着那片混沌,走向那个唯一还保持着清晰轮廓的女孩。

苏卿卿。

她蜷缩在角落里,抱着头瑟瑟发抖,仿佛承受着最大的痛苦。她是这个旧故事的女主角,当故事崩塌时,她自然首当其冲。

「你……你们做了什么……」她抬起头,用一种看疯子的眼神看着我们。

「我们做了你一直想做,却不敢做的事。」凌辰的声音,在崩塌的世界里,显得异常平静,「我们拿回了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利。」

他说着,向苏卿卿伸出了手。

「现在,告诉我,你自己的名字。」

苏卿卿愣住了。「我……我叫苏卿卿啊……」

「不。」凌辰摇了摇头,「苏卿卿是那个剧本写给你的代号。它代表着『纯洁』、『善良』、『冒失』,代表着所有为了衬托男主角而存在的、扁平的标签。现在,剧本已经不存在了,你可以说出,你真正的名字了。」

我瞬间明白了凌辰的意图。要让一个旧世界彻底死去,就必须让它的「主角」主动放弃自己的主角光环。

苏卿卿呆呆地看着凌辰伸出的手,又看了看周围正在化为虚无的一切。她的眼神,从迷茫,到挣扎,再到痛苦,最后,沉淀为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澈的觉悟。

她笑了,那是她在这个故事里,第一次,不为任何人,只为自己而笑。

「我叫……李娜。」

她缓缓地说出这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名字。

「我大学学的是金融,我想进投行,我想靠自己的专业,而不是什么该死的『命运』站稳脚跟。我讨厌穿白裙子,我喜欢重金属摇滚。」

当「李娜」这个名字,从她口中说出的那一刻。

整个世界,彻底静止了。

那片灰色的混沌瞬间被纯白色的光芒所取代。

那光芒是如此的柔和,如此的温暖,它包裹了我们,洗去了我们身上所有的标签和束缚。我感觉自己变得很轻很轻,仿佛灵魂脱离了躯壳,正在向上漂浮。

我最后看到的画面,是凌辰。

他站在那片纯白的光芒中,对我露出了一个真正的、不带任何算计和伪装的微笑。

「你呢?」他问,「你的名字?」

「林安,我原本就叫林安。」我说,「森林的林,平安的安。」

「很好听的名字。」

「你呢?」我反问。

他笑了笑,没有回答。

光芒吞噬了一切。

……

我猛地从办公桌上惊醒。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我的电脑屏幕上洒下斑驳的光点。

周围,是同事们敲击键盘的、熟悉的「哒哒」声。

一切都像一场大梦。

我打开公司的内部通讯录,下意识地,输入了那个名字。「凌辰」。

查无此人。

我又输入了「苏卿卿」。

同样查无此人。

但我没有放弃,我鬼使神差地输入了那个最后的名字。

「李娜」。

一个头像跳了出来。

照片上的女孩穿着一身干练的西装,头发染成了张扬的亚麻色,戴着黑框眼镜,眼神犀利而自信。

她的职位是:投资部副总监。

我看着她的照片,久久,然后,笑了。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短信,来自一个陌生的号码。

短信的内容很简单,只有一句话。

「想喝杯奶茶吗?我在楼下。」

我走到窗边,向下望去。

楼下的奶茶店门口,一个穿着白衬衫的男人正靠在一辆普通的黑色轿车旁,抬头向上望着。

阳光正好,我看不清他的脸。

但我知道,是他。

我拿起手机,飞快地打下一行字,按下了发送。

「好啊。」

「不过,我更想知道,你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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