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槐树叶，在地面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吃过午饭的校场边缘，难得的片刻宁静弥漫开来。
叶星落盘膝坐在最大一片树荫的正中央，双目微阖，呼吸绵长而富有韵律。他正在默默运转家传气血法门，周身隐约有热浪流转，上午高强度训练带来的肌肉酸痛和疲惫，正随着气血的循环一点点被驱散、消解。
在他身旁，叶金背靠着粗糙的树干坐在地上，一条腿伸直，一条腿曲起，姿态放松。他的目光却投向不远处几个正在忙碌摆放箭靶的仆役身上。那些箭靶很特别，是用干燥的稻草紧紧扎成的人形，关节、躯干轮廓分明，在阳光下泛着灰黄的光泽。
爱弥儿在离叶星落几步远的地方同样盘坐着，她没有调息，只是安静地看着叶星落的侧影，偶尔抬手擦一下额角细密的汗珠，眼神里有关切，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
更远处，那个皮肤黝黑的少年独自一人，靠在一棵孤零零的树桩上，双臂环抱，闭着眼睛，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一种生人勿近的疏离感自然散发开来。
这片午间的静谧，被一阵沉稳而有力的脚步声打破。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身形魁梧、面容肃穆的总教官，正领着一个陌生的汉子大步走来。那汉子比总教官矮上一个头，身形倒不算格外壮硕，但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一双异于常人的手臂——极其粗大，肌肉贲张，将教官服衣袖撑得紧绷绷的，小臂的长度似乎也远超常人，垂下来几乎快要碰到膝盖。那双大手骨节突出，布满老茧，只是随意地摆动，就带给人一种沉重的力量感。
总教官在荫凉边缘站定，声如洪钟，瞬间惊醒了调息的叶星落，也让所有目光都集中过来：“准备集合！”
叶星落缓缓收功，睁开双眼，一丝精芒闪过，疲惫已然尽去。叶金从地上一跃而起，爱弥儿也连忙站起身。就连那个独自闭目的黝黑少年，也睁开了眼睛，冷冷地望过来。
总教官环视一周，对众人的反应还算满意，侧身让出半步，介绍道：“这位，是韩石，韩教官。从今天下午开始，由他专门负责指导你们的箭术训练。”总教官拿着计分板走到校场边缘。
那位名叫韩石的高大汉子，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用那双深邃的眼睛扫过在场的每一个少年少女，目光锐利得像刀子。他的视线在叶星落身上特制作训服略微停顿了一瞬，似乎察觉到他刚刚平复的气血心中一惊，又扫过那些稻草人箭靶，最后落回总教官身上，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他甚至没有开口，但那沉默中蕴含的压迫感，以及那双异常粗壮的手臂所带来的视觉冲击，已经让叶金暗自咽了口唾沫，心里嘀咕：“乖乖，这胳膊……怕是能直接撂倒一头牛吧？”
韩石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金属般的质感：“靶子，是死的。”
他抬起那粗得吓人的右臂，指向不远处那些稻草扎成的人形靶子。
“敌人，是活的。”
话音刚落，一股无形的肃杀之气悄然扩散，连空气都似乎变得凝重起来。午后的树荫下，凉爽不再，反而多了一丝风雨欲来的紧绷。叶星落悄然握紧了拳，眼中闪过一丝战意。他知道，下午的训练，恐怕要比上午艰难十倍。而那位沉默寡言、双臂奇特的韩石教官，绝对是个有真本事，也更难应付的角色。真正的磨练，现在才刚刚开始。
正午的阳光奋力穿透层层叠叠的槐树叶，在地面投下无数摇曳的、细碎的光斑。校场边缘这片难得的荫凉里，方才的静谧已被一种新的、紧绷的气氛所取代。
韩石站在原地，如同脚下生根，他那双异于常人的、肌肉贲张的长臂自然垂落，沉默本身就像是一种无形的训诫，让包括叶金在内的几名少年少女都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板。
韩石教官继续说道：“想要射的准，没有取巧的办法，只有反复练习，熟能生巧。下面分发韘、护臂、训练弓、训练箭！韘保护你们的手指，护臂保护你们的手臂。切记，弓千万不能空放！”最后一句韩石教官吼出来。
韩石教官那声关于“空放”的暴喝，如同一声闷雷，在每个人心头炸响，彻底驱散了午后残存的最后一丝慵懒。
体能教官带领着工作人员抬着几个沉重的木箱快步走来，放在树荫边缘。箱盖打开，里面整齐地码放着牛皮制成的韘（射箭时套在拇指上勾弦用的护具）、厚实的布质护臂，以及一批造型简洁、木质纹理清晰的训练弓和一捆捆箭羽染成醒目的训练箭。
“依次上前，领取你们的那份。”韩石的声音依旧低沉，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等到叶星落上前，他的动作沉稳而有序。先拿起韘，套在右手拇指上，大小正合适，粗糙的牛皮触感提醒着他这将是与弓弦直接接触的部位。接着是护臂，他仔细地将其绑在左前臂内侧，这是防止撒放时弓弦回弹抽打手臂的关键防护。然后，他拿起一张训练弓，手指拂过弓身，感受着木头的韧性与弹性，最后才取出一壶训练箭。整个流程干净利落，仿佛演练过无数遍。
叶金紧随其后，他拿起韘笨拙地比划了一下，才套对位置，绑护臂时似乎嫌麻烦，草草系上，但瞥见韩石那毫无波澜的目光扫过来，心里一凛，又赶紧重新收紧。他选的弓似乎比叶星落的稍重一些，掂量了一下，咧了咧嘴，却没说什么。
爱弥儿领取装备时则显得格外细心，她将护臂的带子调节到最舒适的长度，确保既能提供保护又不影响动作。她拿起弓时，动作熟练开弓搭箭，缓缓收回。
那个皮肤黝黑的少年是最后一个上前的，他沉默地拿起属于自己的那份，动作机械而准确，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流露，仿佛只是在完成一项无关紧要的任务。他退回到原来的位置，脸上始终没有表情。
待所有人都装备完毕，韩石才再次开口，目光扫过每个人佩戴的护具和手中的弓：“韘，保护指根，勾弦要稳，撒放要脆。护臂，保你们皮肉，抽一下，滋味不好受。”他的话语简短而直接，“弓不能空放，我再强调最后一次。空放之力，无处宣泄，皆由弓身承受，轻则伤弓，重则弓裂伤人！记住，你们的每一分力，都必须由箭矢带走。”
他顿了顿，向前迈出一步，那双长臂显得更具压迫感。
“现在，握弓。”少年们纷纷举起手中的训练弓。韩石如同幽灵般无声地穿梭其间，进行最基础的矫正。
“叶金，左手握弓处太死，虎口贴实即可，掌心需空！你是握刀吗？”他一根手指点在叶金过于用力的左手上，叶金吃痛，连忙放松。
“你，”他看向爱弥儿，“肩过于紧张，沉下去。不是用蛮力举起，是用骨架支撑。”
最后，他停在叶星落面前。叶星落的姿势最为标准，显然有扎实的底子。韩石深邃的目光在他稳如磐石的双臂和协调的站姿上停留片刻，并未多言，只是用粗大的手指点了点叶星落扣弦的右手拇指：“韘与弦，贴合再紧些。意念在指尖，不在关节。”
叶星落依言微调，感觉勾弦的接触感确实更加清晰扎实了少许。他心中微凛，这韩石教官眼光毒辣，一下就看出了他细微的不妥。
简单的握弓姿势调整，在韩石苛刻的要求下，竟也花了近一刻钟。阳光似乎变得更加毒辣，细密的汗珠从每个人的额角渗出，尤其是保持着固定姿势，对体力和耐力都是初步的考验。就连叶星落，也感到气血运转加速，以对抗肌肉的酸麻。
那个黝黑少年虽然沉默，但姿势却被韩石调整得最少，似乎他原本就掌握了要领，或者说，他的身体本能地找到了最有效率的角度。
当所有人都勉强达到韩石那看似简单、实则极难完美维持的标准后，他才退开几步，重新面对那些灰黄色的稻草人箭靶。
“站稳，开弓。”韩石命令道，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没有我的命令，不准撒放。我要你们记住这弓弦绷紧的感觉，记住这力量在你们体内流淌的路线。射箭，用的不光是臂力，是全身的力，是心神的凝聚！”
嗡——数十张训练弓被缓缓拉开，弓弦发出细微而紧绷的呻吟。少年少女们维持着开弓的姿势，在正午的槐树荫下，定格成一幅充满张力与期待的画面。细碎的光斑依旧在他们身上、脸上跳跃，但空气里弥漫的，已不再是宁静，而是汗水、专注，以及一种名为“磨练”的、无声燃烧的火焰。韩石如同石像般站立在一旁，那双洞察一切的眼睛，正冷静地评估着每一个人的极限。
“休息十分钟！”终于，那道如铁闸般封锁众人神经的声音松动了。刹那间，弓弦“嗡”地一声集体松弛，仿佛千斤重担轰然落地。少年们如蒙大赦，手臂酸软地垂下，弓身“哐啷”落地者有之，直接瘫坐在地者亦有之。校场边缘喝水的学员挤在一起，有人用袖子抹去脸上的汗，留下一道道灰黑的污迹；有人靠在槐树粗粝的树干上，闭目喘息，胸口剧烈起伏，仿佛刚从深水里浮出。
短暂的休息结束，真正的射箭练习开始。
“搭箭！”韩石令下，“瞄准前方假人！撒放！”第一次齐射，大多数脱靶。叶金的箭堪堪蹭假人边缘，爱弥儿的箭稳稳的扎在假人身上，叶星落同样射中假人，黝黑少年的箭从假人心脏位置穿过。
韩石面无表情，逐一走过，精准点出问题：“你，撒放拖泥带水！”“你，呼吸紊乱，带动弓身晃动！”“你，目光游离，心不定，箭如何能准？”他的指导严厉直接，呵斥声在校场上空回荡。学员们反复搭箭、开弓、瞄准、撒放。枯燥的动作重复千百次，汗水浸湿衣衫，手臂酸痛欲裂，但无人敢停。每一次失败的撒放，都在韩石冰冷的注视下；每一次微小的进步，或许只换来他短暂沉默的认可。
一个下午就这样在开弓、纠正、呵斥、咬牙坚持中流逝。暮色渐起，总教官的身影出现在队伍正前方他站在队伍前方，身影在暮色中如一座山岳压下，声音如雷贯耳：“下午训练结束，你们有一个小时的吃饭时间，晚上骑术训练。”说罢转身和韩石一起离开，身后响起一片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