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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选章节

更新时间:2025-11-06 05:45:21

结婚五年,我出差时偷情被丈夫陈默的电话撞破。

他听着电话那头男人的喘息,温柔地说:“老婆,你那边信号不好。”

三个月后,我的公司收到税务稽查通知,情夫被曝学术造假身败名裂。

陈默把证据甩在我脸上:“那个修水管的‘同事’,技术好吗?”

他笑着看我崩溃,亲手将我的出轨照群发给所有客户。

“这才刚开始,”他抚摸着我的头发,“你猜猜看,我们的结婚纪念日礼物是什么?”

第一章

窗外的雨下得没完没了,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在玻璃上,织成一片模糊的水幕。屋里倒是暖融融的,弥漫着一股刚煮好的咖啡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陈默身上那种干净的皂角味。

我窝在沙发里,腿上盖着条薄薄的羊毛毯,手里捧着本小说,心思却早不知道飘哪儿去了。厨房里传来轻微的响动,是陈默在收拾晚餐的碗碟。水流声哗哗的,间或夹杂着碗碟碰撞的清脆声响,规律得让人心安。

五年了。

我和陈默结婚五年了。日子过得像他泡的茶,温吞,平和,挑不出什么大毛病,却也少了点当初恋爱时那种让人心跳加速的滚烫。他就像这屋子里最稳固的那件家具,永远在那里,温润,妥帖,甚至有点……过于妥帖了。

“老婆,”陈默的声音从厨房门口传来,带着点水汽的温润,“给你泡了杯红茶,加了点蜂蜜,暖胃。”

我抬起头,他正端着个白瓷杯走过来,杯口氤氲着热气。他穿着件浅灰色的家居服,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脸上是那种我看了五年的、温和得近乎没有棱角的笑容。

“谢谢。”我接过杯子,指尖触到他微凉的皮肤,心里莫名地滑过一丝烦躁。太周到了,周到得让人喘不过气。我抿了口茶,温热的液体带着恰到好处的甜滑入喉咙,却压不住心底那点蠢蠢欲动的、对一成不变的厌倦。

“在看什么?”他在我身边坐下,沙发陷下去一块,带来他身上熟悉的气息。

“随便翻翻。”我把书合上,封面朝下放在一边,不想让他看到那本充斥着露骨情爱描写的畅销小说。在他面前,我总觉得自己那些隐秘的、不够“贤良淑德”的念头,像是见不得光。

“嗯。”他应了一声,没追问,只是拿起遥控器,打开了电视。新闻主播字正腔圆的声音立刻填满了客厅的安静空间,报道着某个遥远国度的经济动荡。陈默看得很专注,侧脸的线条在电视屏幕变幻的光线下显得有些疏离。

我捧着茶杯,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屏幕是黑的,安静得像块冰冷的石头。可我知道,就在几个小时前,它曾疯狂地震动过。屏幕亮起时,跳出的那个名字——周扬。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点麻,有点痒。周扬,我们公司新来的市场总监,年轻,英俊,带着一股子锐不可当的冲劲和玩世不恭的痞气。和他在一起,空气都像是被点燃了,充满了刺激和未知的危险气息。那是一种和陈默的温吞水截然不同的、让人肾上腺素飙升的诱惑。

出差。明天就要去邻市参加那个为期三天的行业峰会。周扬是带队领导。这个念头像一颗投入死水的小石子,在我心里漾开一圈圈涟漪,带着隐秘的期待和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深究的罪恶感。

“明天几点的车?”陈默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啊?哦,上午十点的高铁。”我回过神,尽量让语气听起来自然。

“东西都收拾好了吗?天气预报说那边降温,厚外套带一件。”他转过头看我,眼神里是纯粹的关心,像一张细密柔软的网。

“嗯,都收好了。”我避开他的视线,低头看着杯中琥珀色的茶汤,那里面映出自己有些模糊的、带着点心虚的倒影。“放心吧,就三天,很快就回来了。”

“嗯,路上注意安全。”他伸出手,很自然地揉了揉我的头发,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到了给我发个信息。”

“知道了。”我含糊地应着,心里那点涟漪却被他这习以为常的温柔搅得更乱了。烦躁感又涌了上来,像无数细小的蚂蚁在啃噬。我放下茶杯,站起身,“有点累了,我先去洗澡。”

“好。”他点点头,目光又回到了电视屏幕上。

走进浴室,关上门,隔绝了客厅的灯光和电视的声音。我靠在冰冷的瓷砖墙上,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镜子里映出一张还算年轻的脸,只是眉眼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和……空洞。手指无意识地划过手机屏幕,解锁,点开那个没有备注、只用了一个简单字母“Z”代替的聊天窗口。

最后一条信息停留在下午。

Z:【酒店地址和房号发你了,明晚见。等你。】

后面跟着一个火焰的表情。

指尖悬在屏幕上方,犹豫着。浴室里只有水龙头没关紧的滴答声,一下,又一下,敲在寂静里,也敲在我紧绷的神经上。最终,我还是飞快地敲下几个字:【好。】

发送。

屏幕暗下去。我抬起头,看着镜中的自己。脸颊似乎有些发烫,眼神里有什么东西在燃烧,亮得惊人,也陌生得惊人。那是一种混合着背叛的刺激和逃离沉闷的兴奋。我拧开水龙头,用冷水泼了泼脸,试图浇灭那点不合时宜的火苗,也试图洗掉心底深处那一点点、几乎被忽略的、对陈默那双温和眼睛的愧疚。

水很凉,激得我一哆嗦。但心底那簇火,却顽固地烧着。

第二章

邻市的天空灰蒙蒙的,空气里带着一股湿冷的、属于陌生城市的味道。行业峰会开得冗长而乏味,西装革履的人们在巨大的会场里穿梭,交换着名片和千篇一律的商业微笑。我坐在台下,听着台上某个专家滔滔不绝地分析市场趋势,心思却像断了线的风筝,早就飘到了晚上。

周扬就坐在我斜前方几排的位置。他偶尔会侧过头,和旁边的人低声交谈几句,嘴角噙着那抹标志性的、带着点玩味和掌控感的笑。他的目光有时会不经意地扫过会场,当与我视线相撞时,会停留那么零点几秒,眼神深邃,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灼热,然后才若无其事地移开。每一次短暂的交汇,都像一根细小的羽毛,搔刮着我紧绷的神经,让期待和紧张在胸腔里无声地鼓噪。

终于熬到了下午散场。人群像退潮般涌出会场。我故意放慢了脚步,落在后面。手机震动了一下。

Z:【1608。现在。】

三个字,一个房号,一个命令般的“现在”。心脏猛地一跳,几乎要撞出喉咙口。我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非但没有让我冷静,反而像给那簇隐秘的火苗添了把柴。我捏紧手机,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转身,没有走向电梯间,而是拐进了旁边的安全通道楼梯。高跟鞋踩在冰冷的水泥台阶上,发出空旷而突兀的回响,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摇摇欲坠的理智上。

推开厚重的防火门,十六楼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吸走了所有的脚步声,安静得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1608。深红色的门牌号在昏暗的廊灯下显得有些刺眼。我站在门前,手心里全是汗,黏腻腻的。抬起手,指尖悬在门铃按钮上方,微微颤抖。

就在我几乎要按下去的瞬间,口袋里的手机突然疯狂地震动起来!嗡嗡嗡——嗡嗡嗡——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被无限放大,像一道惊雷劈开了我混沌的思绪。

我像被烫到一样缩回手,慌乱地掏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的名字,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陈默。

他怎么这个时候打来?我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1608房门,又低头看着屏幕上那个熟悉的名字,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冲撞,几乎要窒息。铃声固执地响着,一声接一声,催促着,拷问着。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喉咙口的干涩和狂跳的心,手指划过屏幕,接通了电话。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甚至带上一点恰到好处的、被工作烦扰的疲惫。

“喂,老公?”声音出口,带着一丝连自己都厌恶的虚伪的甜腻。

电话那头传来陈默温和依旧的声音,背景很安静,像是在家里:“老婆,在忙吗?没打扰你吧?”

“没,刚开完会,正准备回房间休息呢。”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冰凉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衬衫传来,试图给滚烫的脸颊降温。走廊尽头窗户透进来的光,在地毯上投下长长的、扭曲的影子。

“嗯,那就好。今天累坏了吧?”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体贴,“晚饭吃了吗?”

“吃过了,和同事一起在酒店餐厅随便吃了点。”我语速有点快,目光不受控制地瞟向1608那扇门,仿佛能穿透门板看到里面等待的人。时间像是被拉长了,每一秒都格外难熬。

“那就好。天气冷,注意别着凉。”陈默顿了顿,声音里带着点笑意,“对了,你上次说想换的那个牌子的护肤品,我路过商场看到有活动,给你囤了一套。”

又是这样。无微不至的关心。像一张温柔的网,此刻却勒得我喘不过气。愧疚感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混合着对即将到来的“约会”的焦灼渴望,几乎要把我撕裂。

“哦…谢谢老公。”我干巴巴地回应,喉咙发紧。

就在这时!

“嗯……”一声极其压抑、极其短促,却又无比清晰的、属于男人的、带着情欲色彩的闷哼声,毫无预兆地、清晰地穿透了1608那扇厚重的房门,透过门缝,钻进了我的耳朵!

嗡——!

我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冲到了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握着手机的手指猛地收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却远不及这声闷哼带来的冲击万分之一!

电话那头,陈默的声音似乎停顿了极其微小的、几乎无法察觉的一瞬。

“老婆?”他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是温和的,平稳的,听不出任何异样,“你那边……信号好像不太好?刚才有点杂音。”

杂音?他说是杂音?!

我像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血液冲撞着耳膜,发出巨大的轰鸣。1608的门后,一片死寂,仿佛刚才那声要命的闷哼只是我的幻觉。可我知道不是!那声音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了我的神经里!

“啊?有吗?”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飘,干涩得厉害,带着一种连自己都觉得可笑的、欲盖弥彰的慌乱,“可能…可能是走廊信号不好吧?我…我正要进房间呢。”

“哦,这样。”陈默的声音听起来很理解,“那你快进去吧,好好休息。明天还有会吧?”

“嗯…嗯,还有一天。”我机械地回答,后背的冷汗已经浸湿了衬衫,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冰冷刺骨。眼睛死死盯着那扇门,恐惧像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我的脖颈。

“好,那我不打扰你了。老婆晚安。”他的语气甚至带着点轻松的宠溺。

“晚…晚安。”我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挂断了电话。

手机屏幕暗下去,映出我惨白如纸、写满惊恐的脸。走廊里死一般的寂静。1608的房门依旧紧闭着,像一个沉默的、充满嘲讽的深渊巨口。

刚才那声……他听到了吗?他说是杂音……是真的没听清?还是……

我不敢想下去。一股巨大的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刚才所有的期待和兴奋瞬间被碾得粉碎,只剩下冰冷的恐惧和后怕。我靠在墙上,大口喘着气,心脏还在狂跳,却不再是悸动,而是劫后余生的惊悸。

那扇门,此刻对我而言,不再是诱惑的入口,而是通往毁灭的悬崖。我猛地转身,几乎是踉跄着,逃离了那条铺着厚厚地毯、却仿佛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的走廊。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楼梯间里回荡,急促,凌乱,充满了仓皇。

回到自己空荡荡的房间,反锁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到冰凉的地板上。手机被我死死攥在手里,屏幕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烫。周扬的信息很快追了过来。

Z:【?】

Z:【人呢?】

我看着那冰冷的问号,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刚才那惊魂一幕带来的恐惧感还未消散,陈默那句温和的“信号不好”像魔咒一样在耳边回响。我颤抖着手指,一个字一个字地敲:

【突然…身体很不舒服,可能是着凉了,今晚不过去了。抱歉。】

发送。然后,我飞快地关掉了手机,像扔掉一块烧红的烙铁。

房间里一片漆黑,只有窗外城市的光污染透进来一点模糊的光晕。我蜷缩在地板上,抱住冰冷的膝盖,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陈默温和的脸和周扬玩味的笑容在眼前交替闪现,最后都化作了电话里那声清晰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男人闷哼。

他到底……听到了没有?

这个念头,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我的心脏,越收越紧。

第三章

峰会最后一天,我整个人都像被抽掉了骨头,浑浑噩噩。台上的发言变成了毫无意义的背景噪音,眼前晃动的都是陈默那双温和的眼睛,还有电话里那句该死的“信号不好”。周扬几次投来探寻和不满的目光,都被我僵硬地避开了。他发来的信息,我只回了一条【身体还没好,先回去了】,就再没理会。那个1608的房间,成了我急于逃离的噩梦之地。

回程的高铁上,我靠着冰冷的车窗,看着外面飞速倒退的模糊景色,心乱如麻。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着,越收越紧。陈默会问吗?他会起疑吗?如果他真的听到了……不,不会的,他那么温和,那么信任我,他说是杂音,就一定是杂音。我拼命给自己洗脑,试图压下心底那疯狂滋长的不安。

推开家门,熟悉的暖意和饭菜香扑面而来。陈默系着那条我给他买的、印着小熊的围裙,正从厨房端出一盘热气腾腾的糖醋排骨。他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让人安心的笑容。

“回来啦?累坏了吧?快洗手吃饭。”他放下盘子,很自然地走过来,接过我手里的行李箱,动作流畅自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异样。

“嗯。”我低低应了一声,不敢看他的眼睛,匆匆换了鞋钻进洗手间。冰凉的水流冲刷着手掌,我盯着镜子里那个眼神闪烁、脸色憔悴的女人,陌生得可怕。

饭桌上,气氛有些微妙的凝滞。陈默依旧体贴地给我夹菜,询问峰会的情况,语气温和如常。但我总觉得,他那双平静的眼睛深处,似乎藏着点什么我看不透的东西。像平静湖面下涌动的暗流。

“对了,老婆,”他状似不经意地开口,夹了一块排骨放到我碗里,“昨天电话里,你说在走廊,信号不好……后来没事吧?听着你声音有点慌。”

来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筷子差点没拿稳。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干涩得发疼。我强迫自己抬起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没…没事啊。就是突然有点头晕,可能低血糖犯了,急着回房间找糖吃。” 这个借口拙劣得我自己都不信。

“哦,低血糖啊。”陈默点点头,眼神在我脸上停留了几秒,那目光平静无波,却像带着某种穿透力,看得我头皮发麻。他随即又笑了,带着点无奈和宠溺,“你啊,总是不好好吃饭。下次出差包里多备点巧克力。” 他说着,又给我盛了碗汤,“多喝点汤,暖暖。”

他没有追问。没有质疑。甚至没有流露出丝毫的不悦。这反常的平静,比任何暴怒的质问都更让我心惊肉跳。他越是表现得像个完美的、体贴的丈夫,我心底那根名为恐惧的弦就绷得越紧。

接下来的日子,像在走钢丝。我小心翼翼地扮演着贤惠妻子的角色,试图用加倍的“好”来弥补内心的亏欠。主动做他爱吃的菜,抢着做家务,晚上依偎在他身边看电视,努力找话题。陈默照单全收,对我似乎比以往更加温柔细致。他会在我做家务时从后面轻轻环住我的腰,下巴搁在我肩头,温热的呼吸拂过耳畔;会在深夜我假装睡着时,用指腹极轻地、带着无限眷恋般描摹我的眉眼轮廓。

这些亲昵的举动,曾经让我感到温暖安心,如今却像一根根细密的针,扎得我坐立难安。每一次他的靠近,每一次他温和的注视,都让我想起那声穿透房门的闷哼,想起电话里他平静的“信号不好”。巨大的心理压力像沉重的磨盘,日夜碾压着我的神经。我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睁着眼睛,听着身边陈默均匀平缓的呼吸声,恐惧像冰冷的潮水,一次次将我淹没。白天则精神恍惚,对着电脑屏幕半天打不出一个字,同事叫我的名字都要反应好几秒。

“林薇,你最近脸色很差啊,是不是太累了?” 午餐时,关系还不错的同事小张关切地问。

我勉强扯出一个笑容,用勺子搅着碗里没动几口的汤:“嗯,可能最近没睡好。”

“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 小张压低声音,“我看你最近总是心不在焉的,跟你说话都走神。”

“没有没有,” 我连忙否认,心却跳得更快了,“就是……峰会回来有点缓不过劲。” 我低下头,不敢看她的眼睛,生怕里面映出自己无处遁形的慌乱和心虚。

这种煎熬的日子持续了将近一个月。我像一只惊弓之鸟,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我心惊胆战。手机铃声、门铃声、甚至陈默突然改变语调说话,都能让我瞬间汗毛倒竖。我变得异常敏感,总觉得背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那双眼睛温和,平静,却冰冷刺骨。

直到一个周末的下午。

阳光很好,透过落地窗洒满客厅。我蜷在沙发上看一本无聊的杂志,陈默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里,膝盖上放着他的笔记本电脑,手指在键盘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哒哒声。气氛宁静得近乎诡异。

突然,他放在茶几上的手机震动起来。不是电话,是信息提示音,连着响了好几声。

陈默的目光从电脑屏幕上移开,很随意地伸手拿过手机,解锁,低头看了起来。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那副专注工作的平静模样。

然而,就在他低头的瞬间,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了!一股冰冷的寒意从尾椎骨猛地窜起,瞬间席卷全身!

他看手机时,手指滑动屏幕的姿势……他微微垂下的眼睫……还有那平静无波、甚至显得有些过于专注的侧脸轮廓……

这个画面,像一道撕裂夜空的闪电,猛地劈开了我混沌的记忆!

出差那晚,在1608房门外,我接通陈默电话时,因为极度的慌乱和心虚,我的眼睛曾不受控制地、死死地盯着房门上那个小小的猫眼!当时走廊光线昏暗,猫眼内部一片漆黑,像一个小小的、深不见底的洞。

而就在那声该死的闷哼穿透房门、我惊恐万状地僵在原地时,在那片猫眼的漆黑深处,我似乎……似乎极其短暂地、极其模糊地,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光线变化!

那变化快得如同错觉,像是什么东西在猫眼后面极其轻微地移动了一下,遮挡了门内透出的微光,瞬间又恢复了原状。当时我全部心神都被那声闷哼和电话里的陈默占据,那点细微到几乎可以忽略的异样,瞬间就被巨大的恐惧淹没了。

可现在,看着陈默低头看手机时那平静专注的侧影,那个被遗忘的、模糊的细节,带着刺骨的寒意,无比清晰地、无比狰狞地跳了出来!

猫眼……光线变化……

难道……难道当时……门里面……有人?!

是周扬?他听到了门外的动静?他……他当时就在猫眼后面?!

这个念头像一颗炸弹在我脑海里轰然炸开!炸得我魂飞魄散!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四肢百骸都冻僵了。杂志从我无意识松开的手中滑落,啪嗒一声掉在地毯上。

陈默似乎被这声音惊动,抬起头,看向我,眼神带着一丝询问:“怎么了?”

他的声音依旧温和,像春日里最和煦的风。

可落在我耳中,却如同地狱传来的丧钟!

我看着他,看着他那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写满关切的脸,一股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恐惧,像冰冷的毒液,瞬间注满了我的血管,冻结了我的呼吸。

他知道了。

他一定知道了!

那晚,他不仅听到了那声闷哼……他甚至可能……可能通过某种方式,“看”到了什么?!

这个认知带来的巨大恐惧,瞬间将我彻底吞噬。我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被塞满了滚烫的沙子,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眼前陈默温和的脸,开始扭曲,变形,仿佛戴上了一层完美无瑕的、却令人毛骨悚然的面具。

第四章:无声的绞索

客厅里,阳光依旧明媚,尘埃在光柱里无声地飞舞。杂志落在地毯上的那声轻响,仿佛耗尽了这虚假宁静里最后一丝空气。

陈默的目光落在我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和关心:“老婆?脸色怎么这么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他放下手机,作势要起身。

“没…没有!” 我猛地回过神,声音尖利得把自己都吓了一跳。我几乎是弹跳起来,动作大得带倒了沙发上一个靠垫。“我…我去下洗手间!” 我语无伦次,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像被无形的鞭子抽打着,踉跄着冲进了最近的卫生间。

砰!门被我用力关上,反锁。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心脏在肋骨后面疯狂地冲撞,几乎要炸开。镜子里映出一张惨无人色的脸,瞳孔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放大,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着。

猫眼!那个该死的猫眼!还有陈默低头看手机时那平静专注的侧影!这两个画面在我脑海里疯狂地旋转、重叠、放大,最终汇聚成一个冰冷刺骨的结论——他知道了!他不仅听到了,他甚至可能“看”到了!他这一个月来的平静、温柔、体贴,全都是假的!是裹着蜜糖的砒霜!是悬在我头顶、随时可能落下的铡刀!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像一只冰冷的手扼住了我的喉咙。我滑坐到冰凉的地砖上,抱住膝盖,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怎么办?我该怎么办?他会怎么做?离婚?让我净身出户?还是……更可怕的报复?陈默那张温和的脸,此刻在我扭曲的想象里,变得无比阴森可怖。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必须做点什么!

这个念头像救命稻草一样冒出来。对,周扬!他是另一个当事人!他当时在门里面,他一定也察觉到了!找他!必须立刻找他商量!

我颤抖着手,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屏幕解锁时,手指因为冷汗而打滑了好几次。我点开那个标注着“Z”的聊天窗口,手指哆嗦着,飞快地敲击屏幕,每一个字都带着濒死的绝望:

【出事了!陈默可能知道了!他那天晚上可能从猫眼看到你了!他这一个月都在装!他肯定知道了!我们完了!怎么办?!快回我!】

信息发送出去,我死死盯着屏幕,像溺水的人盯着唯一的浮木。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屏幕却始终一片死寂。没有“对方正在输入…”,没有回复。周扬的名字像一块冰冷的石头,沉在聊天列表的最顶端,毫无生气。

为什么不回?他在忙?还是……他也怕了?想撇清关系?

恐惧和愤怒交织着涌上来,几乎要将我淹没。我咬着牙,又发了一条:【接电话!快接电话!不然我们都得死!】

依旧石沉大海。

就在我几乎要崩溃,准备直接拨号过去时,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不是周扬的回复,而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座机号码。

谁?这个时候?

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我。我犹豫了一下,手指颤抖着,按下了接听键。

“喂?” 我的声音干涩嘶哑。

“您好,请问是林薇女士吗?”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中年男人严肃刻板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我…我是。您哪位?”

“这里是市税务局稽查分局。林女士,现正式通知您,您名下的‘薇光创意设计工作室’,因涉嫌重大税务问题,已被我局立案稽查。请您于下周一上午九点,携带相关财务账簿、凭证、银行流水等全套资料,到稽查分局第三稽查科配合调查。具体地址稍后会以短信形式发送给您。请务必准时到场。”

轰——!

仿佛一道惊雷在耳边炸响!我整个人都懵了,大脑一片空白,耳朵里嗡嗡作响,只能听到自己粗重而急促的喘息声。

税…税务稽查?立案?涉嫌重大税务问题?

这怎么可能?!我的工作室规模很小,账目一直委托给正规的代理记账公司处理,虽然为了避税在灰色地带游走过,但绝对谈不上“重大”问题!怎么会突然被稽查局盯上?还直接立案了?

“喂?林女士?您在听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耐烦。

“在…在听……” 我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请问…请问具体是什么问题?我…我的账都是……”

“具体问题需要您配合调查时才能告知。请按通知要求准备材料,准时到场。再见。” 对方根本不容我多问,冷冰冰地丢下这句话,直接挂断了电话。

嘟…嘟…嘟…

忙音像冰冷的锥子,一下下扎着我的耳膜。

手机从我无力的手中滑落,啪嗒一声掉在冰冷的地砖上。我瘫坐在那里,浑身冰冷,如坠冰窟。工作室…那是我经营了几年,投入了无数心血,也是我经济独立的重要来源!税务稽查…立案…这意味着什么?巨额罚款?补缴税款?甚至…刑事责任?我的事业,我的名声,可能全完了!

是谁?是谁在背后搞我?

一个名字,带着彻骨的寒意,瞬间浮现在我的脑海——陈默!

是他!一定是他!除了他,还有谁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用这种精准而致命的方式打击我?他知道了!他果然知道了!而且,他根本不是在隐忍,他是在布局!这税务稽查,就是他对我的第一次亮剑!无声,却足以致命!

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像潮水般将我淹没。我蜷缩在冰冷的地砖上,牙齿咯咯作响,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门外,客厅里一片寂静。陈默没有来敲门,没有询问。这份死寂,比任何质问都更令人窒息。

他就在外面。像一只耐心等待猎物踏入陷阱的蜘蛛,静静地织着他的网。而我,已经清晰地听到了绞索收紧的声音。

第五章

税务稽查的通知像一道催命符,彻底击碎了我最后一丝侥幸。我像一只被逼到悬崖边的困兽,在绝望和恐惧的驱使下,开始疯狂地联系周扬。电话打过去,永远是冰冷的“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或者“正在通话中”。信息发出去,石沉大海。那个标注着“Z”的聊天窗口,成了我单方面宣泄恐惧的树洞,没有任何回应。

他消失了。像一滴水蒸发在烈日下,干净利落,不留痕迹。这个认知带来的不仅是愤怒,更是一种被彻底抛弃、独自面对深渊的冰冷绝望。那个在酒店房间里对我耳鬓厮磨、说着露骨情话的男人,在灾难降临的第一时间,毫不犹豫地切断了所有联系,把我一个人推到了陈默的铡刀之下。

巨大的压力下,我病倒了。高烧,呓语,浑身骨头缝里都透着酸痛。陈默请了假在家照顾我,无微不至。他按时给我喂药,用温热的毛巾擦拭我滚烫的额头,熬煮清淡的米粥,一勺一勺吹凉了喂到我嘴边。他的动作依旧温柔,眼神依旧充满“担忧”,可落在我眼里,却像刽子手行刑前的最后怜悯,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老婆,别担心工作室的事,” 他坐在床边,轻轻握着我的手,他的手干燥而温暖,却让我感到一阵阵寒意,“税务那边,我托朋友打听了一下,可能只是例行检查,配合好就行了。身体要紧,先把烧退了。”

例行检查?我看着他平静无波的脸,心底一片冰凉。他演得太好了,好到让我几乎要相信他的无辜。可那通冰冷的稽查电话,还有周扬的彻底消失,像两根冰冷的铁证,戳破了他所有的伪装。我闭上眼,无力地别过头,不想再看他那张戴着完美面具的脸。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身体在发烧,心却像浸泡在冰水里。

浑浑噩噩地过了几天,烧终于退了,身体依旧虚弱,但精神上的折磨更甚。下周一去稽查局的日子像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这天下午,我强撑着起来,想喝口水。客厅里没人,陈默大概在书房。我扶着墙,脚步虚浮地走到餐厅倒水。

刚拿起水杯,就听到书房门被轻轻拉开的声音。陈默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他的平板电脑,眉头微蹙,似乎在思考什么。他看到我,脚步顿了一下,脸上立刻换上温和的表情:“怎么起来了?好点没?”

“嗯,好多了,想喝点水。” 我哑着嗓子回答,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他手里的平板上。屏幕还亮着,停留在一个打开的网页界面上。虽然隔着几步远,但我还是清晰地看到了那个醒目的、加粗的新闻标题——

《学术新星陨落?海归博士周扬被实名举报论文数据严重造假!》

轰!

我的大脑再次一片空白!握着水杯的手猛地一抖,杯里的水泼洒出来,溅湿了我的手背和衣襟,我却浑然不觉。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标题,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我的视网膜上。

周扬…论文造假…实名举报…

陈默似乎这才“发现”我的失态,他“哎呀”一声,快步走过来,放下平板,抽出纸巾帮我擦拭手上的水渍,语气带着点“无奈”的责备:“你看你,病还没好利索,毛手毛脚的。” 他拿起平板,很自然地按熄了屏幕,仿佛只是随手关掉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页面。

“刚…刚才那新闻……” 我声音发颤,几乎说不出完整的句子,眼睛死死盯着被他按熄的平板。

“哦,你说那个啊,” 陈默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他扶着我到沙发坐下,“一个学术圈的丑闻罢了。好像是那个叫周扬的,就是你们公司新来的那个海归总监吧?被人实名举报了,说他几篇核心期刊论文的关键数据都是捏造的,实验根本无法重复。啧啧,这要是坐实了,别说前途尽毁,恐怕连学位都得被撤销,在这个圈子里是彻底没法混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起平板,手指随意地在屏幕上划了几下,似乎在清理后台。然后他抬起头,看着我,眼神平静无波,甚至还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对“同行”遭遇的“惋惜”。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看着挺光鲜的一个人,没想到……” 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随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关切地看着我,“对了,老婆,我记得他好像是你们这次峰会的带队领导?没牵连到你什么吧?这种人,还是离远点好。”

他每一句话都说得那么自然,那么“合情合理”,充满了对我的“关心”。可落在我耳中,却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我的心脏!

周扬被举报了!在这个节骨眼上!被实名举报学术造假!这绝不是巧合!

是谁举报的?答案呼之欲出!

我看着陈默那张近在咫尺的、写满“关切”的脸,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瞬间冻结了我所有的血液和思维。他知道了!他果然什么都知道!他不仅知道我和周扬的事,他甚至精准地锁定了周扬的身份!我的工作室被税务稽查立案,周扬被学术造假举报身败名裂……这两记重拳,几乎在同一时间落下,快!准!狠!直击要害!

这不是报复的开始。

这分明是……一场早已拉开序幕、并且正在有条不紊推进的……毁灭!

他看着我惨白的脸和惊恐的眼神,嘴角似乎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那弧度极其细微,快得如同错觉,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掌控一切的冰冷快意。他伸出手,温热的手指轻轻拂开我额前被冷汗濡湿的碎发,动作温柔得像对待稀世珍宝。

“脸色还是这么差,” 他的声音低沉而柔和,像情人间的呢喃,却让我浑身汗毛倒竖,“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了。来,把药吃了,再好好睡一觉。”

他把药片和水杯递到我面前,眼神温和地注视着我。

那眼神,平静无波,深不见底。像暴风雨来临前,死寂的海面。

第六章

稽查局那间冰冷的询问室,成了我人生第一个公开的刑场。

墙壁是惨淡的米白色,头顶的日光灯管发出嗡嗡的电流声,惨白的光线毫无遮拦地打下来,照得人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无所遁形,也照得我心底的恐惧和狼狈纤毫毕现。桌子对面坐着两个穿着深色制服的稽查员,一男一女,表情像用尺子量过一样,刻板,严肃,不带一丝多余的情绪。空气里弥漫着纸张、油墨和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林女士,请解释一下,贵工作室去年第四季度,与‘宏远商贸’这笔五十万的‘品牌策划服务费’。” 男稽查员推过来一份打印的银行流水单,指尖点着其中一行加粗的金额,声音像冰锥,“根据我们调取的合同和实际服务内容评估,该项服务实际价值远低于此。我们有理由怀疑,这是通过虚增服务费套取资金,用于……”

他的声音还在继续,列举着一条条冰冷的、指向明确的“嫌疑”。那些曾经在灰色地带游走、自以为天衣无缝的操作,此刻在专业目光的审视下,漏洞百出,像阳光下曝晒的烂疮,丑陋不堪。我坐在硬邦邦的椅子上,后背的冷汗已经浸透了薄薄的衬衫,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冰冷刺骨。我试图辩解,声音却干涩发飘,逻辑混乱,前言不搭后语。每一次被对方冷静地抓住漏洞、用确凿的证据(有些甚至是我自己都忘了的聊天记录截图!)无情反驳时,都像被当众剥掉一层皮。

“我…我需要联系我的代理记账公司……” 我徒劳地挣扎着,像一条被扔在岸上的鱼。

“林女士,” 女稽查员开口了,声音更冷,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漠然,“您的代理记账人员王会计,已于上周向我局主动说明情况,并提供了部分原始沟通记录。记录显示,这些‘操作’是在您的明确授意下进行的。”

王会计……主动说明情况?!

我眼前一黑,差点从椅子上栽下去。最后一道防火墙,也崩塌了。绝望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头顶。巨额罚款、补缴税款、滞纳金……甚至可能面临的行政处罚和信用污点……这些冰冷的字眼在我脑海里疯狂旋转,每一个都足以压垮我经营多年的小小事业,碾碎我赖以生存的经济基础。

浑浑噩噩地走出稽查局大楼,外面阳光刺眼,我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只觉得浑身发冷,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气。手机在口袋里疯狂震动,是工作室合伙人小杨打来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无法掩饰的恐慌:“薇姐!出事了!我们所有正在谈的、已经签了意向书的项目,全黄了!客户那边突然都变卦了!还有,我们之前合作过的几个供应商,刚才也打电话来催款,说…说听到风声,怕我们……”

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我麻木地听着,连愤怒的力气都没有了。陈默。除了他,还有谁有这种能量,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精准地掐断我所有的生路?

我像个游魂一样飘回家。打开门,屋里一片死寂。陈默不在。也好,我现在这副失魂落魄、濒临崩溃的样子,实在不想再面对他那张戴着面具的脸。我把自己摔进沙发里,脸深深埋进抱枕,试图隔绝这令人窒息的世界。

不知过了多久,玄关传来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陈默回来了。他脚步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我依旧埋着头,一动不动。

“回来了?” 他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愉悦?还是我的错觉?“稽查局那边……怎么样?” 他走到沙发边,没有坐下,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蜷缩的背影。

我没有回答。身体因为极度的疲惫和绝望而微微发抖。

他似乎并不在意我的沉默,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语气甚至带着点轻松的闲聊意味:“哦,对了,今天听到个消息,挺有意思的。” 他顿了顿,像是在欣赏我的反应,“你那个‘前同事’周扬,学术造假的事,好像实锤了。举报人提供的证据链非常完整,听说他任职的大学已经启动撤销他学位和教职的程序了。啧啧,真是……身败名裂啊。”

周扬……也完了。

这两个字像最后的稻草,压垮了我紧绷到极致的神经。我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他,声音嘶哑得像破旧的风箱:“是你!都是你干的!税务稽查!周扬被举报!都是你!陈默!你到底想怎么样?!”

积压了一个多月的恐惧、愤怒、绝望,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出来。我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母兽,从沙发上弹起来,不管不顾地扑向他,双手胡乱地抓挠着,只想撕碎他那张虚伪平静的脸!

“你这个魔鬼!你毁了我!你毁了一切!”

陈默没有躲。他甚至没有格挡。他只是微微侧身,轻而易举地就避开了我毫无章法的攻击,然后,在我因为惯性向前踉跄的瞬间,他伸出一只手,稳稳地、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攥住了我的手腕!

那力道极大,捏得我腕骨生疼!

“我想怎么样?” 他低下头,凑近我的脸。那张温和了五年的脸,此刻终于彻底撕下了伪装。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刺骨的弧度,眼神锐利得像淬了毒的刀锋,里面翻涌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令人胆寒的疯狂和……快意!

“我想让你也尝尝,被最信任的人,从背后捅刀子的滋味!”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如冰锥,狠狠扎进我的耳膜,“想知道那个修水管的‘同事’,技术到底有多好吗,老婆?”

“修水管”三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我浑身一颤!他果然知道!他什么都知道!那晚在1608门外的一切,他都清清楚楚!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我,刚才的愤怒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得一干二净。我被他攥着手腕,动弹不得,只能惊恐地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毁灭一切的疯狂。

“不…不是的…你听我解释……” 我徒劳地挣扎着,语无伦次。

“解释?” 陈默嗤笑一声,那笑声冰冷,充满了嘲讽。他猛地松开我的手腕,力道之大让我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差点摔倒。他不再看我,而是慢条斯理地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了一个薄薄的、没有任何标识的深棕色牛皮纸信封。

那信封,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瞬间灼伤了我的眼睛!一种灭顶的、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我的心脏!

他拿着信封,走到客厅中央的茶几旁,动作优雅得像在准备一场下午茶。他拿起电视遥控器,打开了家里那台巨大的曲面屏电视。屏幕亮起,幽蓝的光映着他半边脸,显得更加阴森。

然后,在我惊恐到极致的目光注视下,他慢悠悠地,用两根手指,从那个牛皮纸信封里,抽出了一叠……照片!

啪!

第一张照片被他随手甩在了光洁的茶几玻璃上。

照片的像素很高,清晰得刺眼。背景是邻市那家五星级酒店铺着厚地毯的走廊。照片的中心,是我!我正站在1608的房门前,一只手抬起,似乎要去按门铃,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紧张、期待和……情欲的潮红!那表情,陌生而放荡,是我自己都从未见过的!

轰!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连呼吸都停滞了!

啪!第二张照片甩下。

是我和周扬!就在酒店大堂的咖啡吧!我们挨得很近,他侧着头,几乎贴在我耳边说着什么,脸上带着那种玩味的、极具侵略性的笑容。而我,微微低着头,嘴角却抑制不住地上扬,脸颊绯红,眼神迷离!那姿态,那神情,根本不是一个已婚女人面对普通同事该有的样子!

啪!第三张!

是峰会期间某个晚宴的角落。灯光昏暗,人影憧憧。照片巧妙地捕捉到了一个瞬间——周扬的手,看似随意地搭在我的后腰上,指尖甚至微微陷入我礼服的布料!而我,非但没有躲闪,反而身体微微向他倾斜着,手里端着酒杯,侧脸对着他笑,眼波流转!

一张,又一张!

照片像冰冷的雪片,被陈默以一种近乎凌迟的姿态,一张接一张地甩在茶几上,发出清脆又刺耳的声响。每一张,都精准地捕捉到了我和周扬之间那些暧昧的、越界的、无法辩驳的瞬间!有在会场角落的低声交谈,有在餐厅里隔着桌子的“眉目传情”,甚至有一张,是在酒店电梯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时,他低头看我,我仰头回望,那眼神拉丝般的纠缠!

这些照片!他什么时候拍的?!他雇了私家侦探?!还是他……他当时就在现场?!

这个念头让我毛骨悚然!

“不…不是这样的…这些是角度…是误会……” 我徒劳地嘶喊着,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泪汹涌而出,模糊了视线。巨大的羞耻感和被彻底扒光的恐惧,像无数只冰冷的手,撕扯着我的神经。

“误会?” 陈默终于停下了甩照片的动作,他手里还捏着最后几张,转过身,面对着我。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那燃烧的、冰冷的火焰。他一步步朝我走过来,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如同丧钟般的声响。

“那这个呢?” 他走到我面前,几乎贴着我,然后,将手里最后一张照片,缓缓地、正对着我的脸,举了起来。

这张照片,比前面所有的都更清晰,更致命!

背景是1608房间的门!门牌号清晰可见!照片上,是我!我正背对着镜头(显然是猫眼视角!),一只手扶着门框,身体微微前倾,头却扭向身后,脸上带着一种极其不耐烦、急于摆脱什么的焦躁表情!而我的另一只手,正握着手机贴在耳边——那正是我接通陈默电话、听到那声闷哼后,惊恐僵住的瞬间!

照片的右下角,甚至清晰地显示着拍摄时间——正是那晚陈默给我打电话的精确时间!

“信号不好?低血糖?” 陈默的声音像毒蛇的信子,冰冷地舔舐着我的耳膜,带着一种残忍的、戏谑的温柔,“老婆,你对着门里面那个野男人,也是这么撒谎的吗?”

最后一丝侥幸被彻底碾碎!他不仅知道,他连那一刻我脸上的表情都拍得一清二楚!他就在门里面!或者说,他掌控着门里面的一切!

“啊——!!!” 极致的恐惧和羞耻终于冲垮了理智的堤坝,我发出一声凄厉的、不似人声的尖叫,双手死死抱住头,身体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软软地顺着墙壁滑坐到冰冷的地板上。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巨大的绝望和崩溃感像海啸般将我彻底淹没。完了,一切都完了!在他面前,我像一个被剥光了衣服、钉在耻辱柱上的小丑,所有的挣扎和辩解都显得那么可笑而苍白!

陈默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崩溃痛哭、蜷缩在地板上瑟瑟发抖的狼狈模样。他脸上没有任何怜悯,只有一种冰冷的、近乎残忍的满足感。他欣赏着,像在欣赏一件自己精心雕琢的、终于完成的“杰作”。

“这就受不了了?” 他蹲下身,与我平视。距离很近,我能清晰地看到他眼中那令人胆寒的疯狂快意。他伸出手,冰凉的指尖像毒蛇一样滑过我被泪水浸湿、狼狈不堪的脸颊,动作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狎昵。

“别急,”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恶魔般的诱惑和宣告,“好戏……才刚刚开始。”

他站起身,不再看我一眼,径直走向书房。很快,里面传来了他清晰、冷静、甚至带着一丝公事公办语调的打电话声音:

“张总,您好,我是陈默。抱歉这么晚打扰您……是这样,有份关于我妻子林薇女士的‘个人情况说明’,以及一些可能需要您‘关注’的材料,我已经发送到您的工作邮箱了,麻烦您查收一下……对,就是贵公司和我们‘薇光创意’之前谈的那个项目……嗯,理解,理解,出了这种事,确实影响不好……好的,谢谢张总理解……”

“李经理吗?我陈默……关于林薇工作室的税务问题,有些新进展,我觉得有必要跟您这位老客户通个气……材料发您邮箱了……对,性质比较恶劣……恐怕会牵连到合作伙伴的信誉评级……是是是,我明白,及时止损很重要……”

“王姐,没打扰您休息吧?……唉,家丑啊……林薇她……做出这种事……我这里有些照片和资料,实在……唉,您自己看吧,邮箱发给您了……作为她多年的朋友和老领导,我觉得您应该知道真相……”

一个,又一个。

他清晰地报出我最重要的客户、最亲密的合作伙伴、甚至是我视为长辈的导师的名字!每一个名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我已经破碎不堪的心脏上!他在群发!他在把我最不堪、最耻辱的照片和“罪证”,像投递死亡通知书一样,精准地发送给我在这个城市、在这个行业里,所有认识的人!

社会性死亡!

这个冰冷的词,带着无边的黑暗和彻底的毁灭,瞬间吞噬了我最后一点意识。我瘫软在地板上,连哭泣的力气都没有了,眼前阵阵发黑,只有陈默那冰冷、清晰、如同宣判般的打电话声,像魔咒一样在耳边反复回响,将我拖入无底的深渊。

第七章

照片的绞索,彻底勒紧了我的脖子。

接下来的日子,我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行尸走肉,被困在这座曾经名为“家”的冰冷坟墓里。手机彻底沉寂了,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我连碰都不敢碰。偶尔有不知情的推销电话打进来,那突兀的铃声都能让我惊跳起来,浑身冷汗。

但沉寂,比铃声更可怕。

我知道,外面已经天翻地覆。陈默投下的那颗“照片炸弹”,正在我苦心经营多年的社交圈和事业圈里,掀起毁灭性的海啸。只是那海啸的巨浪,被一扇门暂时隔绝了。可隔绝,意味着未知的恐惧被无限放大。每一个死寂的瞬间,我都在想象,那些照片正在被谁点开?正在被谁传阅?正在被谁用怎样鄙夷、震惊、幸灾乐祸的眼神审视?

门铃,是在一个阴沉的下午响起的。

尖锐、急促、带着一种不祥的穿透力,狠狠刺破了屋里的死寂。我像受惊的兔子一样从沙发上弹起来,心脏狂跳,手脚冰凉。是谁?记者?讨债的?还是……那些看到了照片的、愤怒的客户?

我屏住呼吸,缩在沙发角落,一动不敢动,祈求着门外的人快点离开。

门铃声停了。但紧接着,是更用力的、近乎砸门的“砰砰”声!伴随着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充满了滔天怒火的嘶吼:

“林薇!你给我开门!开门!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开门!”

是妈妈!

我浑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妈妈!她怎么会来?她……她知道了?!

巨大的恐慌让我几乎窒息。我连滚带爬地扑到门边,颤抖着手,透过猫眼往外看。

门外,站着我的母亲。她平时总是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此刻凌乱不堪,几缕花白的发丝黏在汗湿的额角。那张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脸,此刻因为极致的愤怒和痛苦而扭曲着,双眼赤红,像要喷出火来!她身边,站着我的父亲,他一只手紧紧捂着胸口,脸色是骇人的灰败,嘴唇哆嗦着,身体摇摇欲坠,全靠母亲死死搀扶着才没倒下。

“爸!妈!” 我失声尖叫,再也顾不得什么,猛地拉开了门锁。

门刚开了一条缝,母亲就像一头暴怒的母狮,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撞了进来!巨大的冲力让我踉跄着后退,差点摔倒。

“啪——!”

一记用尽全力的、响亮的耳光,带着火辣辣的剧痛,狠狠扇在我的左脸上!力道之大,打得我耳朵嗡嗡作响,眼前金星乱冒,半边脸瞬间麻木,随即是火烧火燎的疼!

“你这个孽障!畜生!我们林家怎么养出你这么个不知廉耻的东西!” 母亲的声音尖利得变了调,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刀子,狠狠扎在我心上。她浑身都在剧烈地颤抖,指着我鼻子的手指因为愤怒而痉挛,“那些照片!那些肮脏的照片!都发到你爸工作邮箱里了!他单位的同事!领导!全都看见了!你爸……你爸他……”

母亲的声音哽住了,她猛地回头,看向几乎站立不住、全靠门框支撑的父亲,眼泪汹涌而出:“老林!老林你撑住!药!药呢!”

父亲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色由灰败转向可怕的青紫,额头上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喉咙里发出可怕的“嗬嗬”声,身体像秋风中的落叶般剧烈地颤抖着,眼看就要栽倒!

“爸!” 我魂飞魄散,扑过去想扶他。

“滚开!别碰你爸!” 母亲像护崽的母兽,狠狠一把将我推开,力气大得惊人。我重重地摔倒在地,手肘磕在冰冷的瓷砖上,钻心地疼。她手忙脚乱地在父亲口袋里摸索,终于掏出了一个小药瓶,抖着手倒出几粒速效救心丸,塞进父亲嘴里。

“老林!咽下去!快咽下去!” 母亲带着哭腔嘶喊着,用力拍着父亲的后背。

我瘫坐在地上,看着父亲痛苦到扭曲的脸,看着母亲绝望的眼泪,看着散落在地上的、那个印着父亲单位名称的信封——里面滑出的几张照片,正是陈默甩在茶几上的那些!清晰,刺眼!

巨大的愧疚、恐惧和灭顶的绝望,像无数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了我的喉咙,让我发不出一点声音。是我!是我害了爸爸!是我把最不堪的耻辱,直接送到了他工作了一辈子的地方!送到了他所有同事和领导的面前!这比杀了他还残忍!

“救护车!快叫救护车啊!” 母亲猛地抬头,对着我嘶吼,眼神里的恨意和痛苦几乎要将我凌迟。

我如梦初醒,连滚带爬地扑向座机,手指抖得几乎按不准号码。电话接通,我语无伦次地报着地址,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哽咽而破碎不堪。

等待救护车的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父亲靠在母亲怀里,艰难地喘息着,眼睛死死闭着,灰败的脸上满是痛苦。母亲紧紧抱着他,眼泪无声地流淌,看我的眼神,只剩下冰冷的、彻底的绝望和……恨。

“为什么……林薇……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母亲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心死的疲惫,“陈默那么好……这个家……你爸的身体……你全都不顾了吗?那些照片……你让我们的老脸……往哪搁啊……”

每一个字,都像鞭子抽在我身上。我蜷缩在角落,像一条濒死的狗,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救护车刺耳的鸣笛声由远及近,终于停在了楼下。

医护人员冲了进来,迅速将父亲抬上担架。母亲紧紧跟着,临走前,她回头看了我一眼。那一眼,冰冷彻骨,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一个让她蒙受奇耻大辱、害得她丈夫生死未卜的仇人。

“你……” 她嘴唇哆嗦着,最终只吐出几个字,带着无尽的悲凉和决绝,“……好自为之吧。”

门被重重关上。屋里再次陷入死寂。只剩下我一个人,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四周散落着那些如同诅咒般的照片。父亲痛苦的脸,母亲绝望的眼神,还有陈默那冰冷戏谑的笑容,在我眼前疯狂交织、旋转。

手机,就在这时,突兀地响了起来。

不是电话,是信息提示音。一声,又一声,急促得如同催命符。

我像被电击一样,猛地一颤。一种比刚才更强烈、更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我。我颤抖着,几乎是爬着,够到了被我扔在沙发角落、早已调成静音的手机。

屏幕亮着。是本地新闻APP的推送。好几条,标题一个比一个触目惊心:

《海归博士周扬学术造假被实锤,面临天价索赔与刑事风险!》

《独家:周扬疑不堪压力,于今日下午在寓所内割腕自杀!目前仍在抢救!》

《从学术新星到自杀未遂,周扬事件引发学界震动!》

割腕……自杀……抢救……

周扬……他自杀了?!

我死死盯着屏幕上那几行冰冷的黑字,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铁钉,狠狠钉进我的眼球!那个曾经意气风发、带着玩世不恭笑容的男人……那个在酒店房间里对我耳鬓厮磨的男人……他……他自杀了?因为身败名裂?因为陈默的举报和追杀?

是我……是我害了他……

这个认知像一把巨锤,狠狠砸在我的天灵盖上!眼前猛地一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趴在地上剧烈地呕吐起来,吐得撕心裂肺,胆汁都呕了出来。身体因为极致的恐惧和巨大的负罪感而剧烈地痉挛着。

父亲生死未卜,母亲恨我入骨,周扬自杀未遂……所有因我而起的灾难,都在这一刻,以最惨烈的方式,轰然降临!

我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身下是自己呕吐的秽物,四周散落着那些将我钉在耻辱柱上的照片。手机屏幕还亮着,闪烁着周扬自杀的新闻标题。世界一片死寂,只有我粗重、绝望、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喘息声。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悄无声息地开了。

陈默走了出来。他换上了一身剪裁精良的深色西装,头发一丝不苟,手里拿着车钥匙,像是要出门。他看也没看地上狼狈不堪、如同烂泥的我,径直走向玄关换鞋。

“医院那边,我会替你‘好好’看着爸的。” 他背对着我,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冰冷,“至于你……”

他换好鞋,直起身,终于侧过头,目光像冰冷的探照灯,扫过我蜷缩在地、被绝望和污秽包裹的身体。他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极致残忍、也极致愉悦的弧度。

“……就留在这里,好好‘享受’你的报应吧。”

咔哒。

门被轻轻关上。

他走了。

留下我,独自一人,被困在这座由他亲手打造的、名为“家”的冰冷地狱里。四周是散落的照片,是呕吐物的酸腐气味,是手机屏幕上刺眼的新闻标题,是父亲痛苦的脸,是母亲绝望的眼神,是周扬手腕上淋漓的鲜血……所有的画面,所有的声音,所有的罪恶感,所有的恐惧,像无数只冰冷的、带着倒刺的手,从四面八方伸来,将我死死拖向无底的深渊。

我蜷缩着,身体抖得像筛糠,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成调的呜咽。世界彻底崩塌了。而我,被埋葬在废墟的最深处,连一丝光都透不进来。

第八章

父亲最终被抢救了回来,但医生下了病危通知,说是急怒攻心引发的大面积心梗,加上他本身就有严重的基础病,情况极不乐观,需要在ICU严密观察,随时可能再次心衰。母亲寸步不离地守在医院,拒绝接听我的任何电话,只通过陈默传递只言片语,字字句句都浸满了冰冷的绝望和疏离。

家,彻底碎了。

我像一只被彻底拔光了刺的刺猬,蜷缩在公寓这个巨大的、冰冷的牢笼里。窗帘终日紧闭,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光线和声音,也隔绝了我最后一丝与世界的联系。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死寂和腐朽的味道。手机早已没电关机,被我扔进了垃圾桶深处。那些散落的照片,我甚至没有勇气去收拾,它们像一块块烧红的烙铁,散落在房间各处,无声地灼烧着我的神经。

时间失去了意义。白天和黑夜只是光影的交替。我靠冰箱里所剩无几的速食和瓶装水苟延残喘,味同嚼蜡。大部分时间,我只是蜷在沙发角落,或者瘫在地板上,睁着空洞的眼睛,望着天花板。脑子里一片混沌,时而闪过父亲灰败的脸,母亲恨意的眼神,周扬自杀的新闻标题,还有陈默那冰冷戏谑的笑容……这些画面交织、撕扯,最终都化为一片令人窒息的、无边无际的黑暗。

陈默很少回来。即使回来,也像一阵风,带着室外的冷冽气息,换衣服,拿东西,或者只是安静地坐在书房里处理工作。他把我当成了空气,一个不值得他再浪费任何情绪的、肮脏的垃圾。这种彻底的漠视,比任何打骂都更让人绝望。它无声地宣告着:你连被报复的价值,都快没有了。

直到那个深夜。

我依旧蜷在客厅地板上,身上胡乱盖着一条薄毯,半梦半醒间,被一种深入骨髓的寒冷冻得瑟瑟发抖。不是身体的冷,是心被彻底掏空后,从灵魂深处渗出来的、无法驱散的寒意。

咔哒。

轻微的开门声响起。是陈默回来了。

我没有动,甚至没有睁开眼睛。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我身边。一股淡淡的、属于他的、干净的皂角味混合着夜风的微凉气息笼罩下来。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开灯。黑暗中,我能感觉到他居高临下的目光,像冰冷的探照灯,落在我身上。那目光里,没有愤怒,没有恨意,只有一种……审视。像在评估一件物品最后的剩余价值。

时间在死寂中流淌,每一秒都无比漫长。

就在我以为他会像往常一样漠然离开时,他忽然蹲了下来。

冰凉的指尖,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触感,轻轻拂开我脸上黏腻的、被冷汗濡湿的头发。动作很轻,却激得我浑身汗毛倒竖,胃里一阵翻搅。

“冷吗?” 他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低沉,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却像毒蛇的信子舔过皮肤。

我没有回答,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只有不受控制的细微颤抖泄露着内心的恐惧。

他似乎并不在意我的沉默。那冰凉的指尖顺着我的脸颊,缓缓滑下,滑过脖颈,最后停留在我的锁骨处,带着一种狎昵的、掌控的意味,轻轻摩挲着。

“爸的情况,很不好。” 他开口,声音依旧平静,却像一把钝刀子,开始缓慢地切割我早已麻木的神经,“医生说,这次是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但下次……谁也说不准。他需要最好的药,最好的仪器,最好的看护。ICU一天的费用,你知道是多少吗?”

冰冷的数字,像冰锥一样刺进我的耳朵。父亲躺在ICU生死未卜的画面瞬间清晰起来,混合着母亲绝望的眼神,像巨石压在我的胸口,让我喘不过气。巨大的负罪感再次汹涌而来,几乎将我溺毙。

“还有,” 陈默的指尖微微用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周扬那边,没死成。不过,他完了。学术造假坐实,面临的不只是身败名裂,还有合作方和投资机构的天价索赔,以及可能启动的刑事诉讼。那笔赔偿金,足够让他把牢底坐穿,或者……彻底变成一条一无所有、人人喊打的丧家之犬。”

周扬……索赔……坐牢……

这些冰冷的字眼,像鞭子一样抽打着我。那个曾经鲜活、带着危险魅力的男人,因为我,也彻底坠入了地狱。虽然我恨他的临阵脱逃,可这毁灭性的结局,依旧让我感到一阵窒息般的沉重。

“你看,” 陈默的声音贴近我的耳朵,温热的气息拂过,却只带来更深的寒意,“因为你一时的……放纵,多少人被拖下了水?爸,妈,周扬,还有你自己。” 他的指尖在我锁骨上画着圈,带着一种残忍的玩味,“你毁了这么多,总得……付出点代价,来弥补吧?”

代价?弥补?

我猛地睁开眼,在黑暗中徒劳地寻找他的轮廓,心脏因为不祥的预感而狂跳起来。

“你……你想怎么样?” 我的声音嘶哑干涩,像砂纸摩擦。

黑暗中,陈默似乎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冰冷,毫无温度。

“很简单。” 他站起身,走到墙边,“啪”地一声,打开了客厅最暗的那盏壁灯。

昏黄的光线勉强驱散了一部分黑暗,勾勒出他挺拔却显得格外阴郁的身影。他走回我面前,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份厚厚的、装订好的文件。他弯下腰,将那份文件,像扔垃圾一样,“啪”地一声,丢在了我面前的地板上。

纸张散开几页。最上面一页,几个加粗的黑体大字,在昏黄的灯光下,像魔鬼的契约书,刺得我眼睛生疼——

《债务承担及资产处置授权委托书》

“签了它。” 陈默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冰冷得像机器,“把你名下那间已经臭掉的工作室,还有你婚前那套小公寓的所有权,以及你个人账户里所有能动的钱,全部无条件转让给我,用于……嗯,偿还你因个人行为不当所引发的‘连带债务’。” 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带着一丝残忍的戏谑,“包括,但不限于,周扬因你而背负的、可能无力偿还的巨额赔偿金。”

轰!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工作室!公寓!所有的钱!他不仅要榨干我最后一点经济价值,还要用我的钱,去填周扬那个无底洞?!这算什么?赎罪券吗?!

“不……不可能!” 我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从地上弹起来,因为虚弱和愤怒而摇摇晃晃,声音尖利,“那是我的!是我爸妈给我的嫁妆!你凭什么!周扬的债关我什么事!我不签!”

“凭什么?” 陈默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带着巨大的压迫感,将我完全笼罩在阴影里。他猛地伸手,一把攥住我的下巴,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强迫我抬起头,直视他那双在昏暗中燃烧着冰冷火焰的眼睛!

“就凭你是我老婆!就凭你躺在那个野男人身下的时候,还花着我赚的钱!就凭你爸现在躺在ICU里,一天几万块的费用,是我在垫着!”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终于爆发的、令人胆寒的暴戾!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雹,狠狠砸在我脸上!

“林薇,你以为你还有选择吗?!” 他猛地松开我的下巴,将我狠狠往后一推!我站立不稳,重重地摔回地板上,后脑勺磕在坚硬的瓷砖上,眼前一阵发黑。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他指着散落在地上的那些不堪入目的照片,指着垃圾桶里没电的手机,指着这间如同坟墓般死寂冰冷的公寓,声音冰冷刺骨,充满了极致的轻蔑和掌控,“像条烂泥里的蛆!除了我,谁还会看你一眼?谁还会管你死活?谁还会管你爸的死活?!”

他蹲下身,再次逼近,那张英俊的脸在昏黄的光线下扭曲得如同恶魔。他拿起那份《委托书》,还有一支不知从哪掏出来的签字笔,强硬地塞进我因为恐惧和愤怒而剧烈颤抖的手里。

“签了它。” 他的声音又恢复了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毁灭性的力量,“用你最后这点东西,去赎你欠下的债。去换你爸多活几天。去换周扬少坐几年牢。或者……”

他凑到我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吐出的却是最冰冷的毒液:

“……你就继续在这里烂着,等着给你爸收尸,等着看周扬在牢里被人弄死,然后……我再把你这些精彩的照片,印成传单,贴到你老家你爸妈住的那栋楼,每一户的门上!让所有认识你、认识你爸妈的街坊邻居,都好好欣赏一下,他们引以为傲的女儿,是个什么货色!”

贴到老家……贴到爸妈住的地方……

最后一丝防线,被这最恶毒、最精准的威胁,彻底击溃了!我能想象到那个画面——年迈的父母,在承受了儿子(我哥早年意外去世)离世、女儿出轨丑闻、父亲重病垂危的连番打击后,还要被这些照片当众羞辱!那会要了他们的命!绝对会!

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像海啸般彻底淹没了我。所有的愤怒、不甘、挣扎,在这灭顶的威胁面前,都显得那么可笑而无力。我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瘫软在地,连握笔的力气都没有了。眼泪汹涌而出,不是委屈,不是愤怒,是彻底的、冰冷的绝望。

“我签……”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嘶哑,破碎,像从地狱里飘出来,“我签……”

陈默松开了钳制我的手,退后一步,像一个终于等到猎物屈服的猎人,静静地、冰冷地欣赏着我的崩溃。

我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握住那支冰冷的笔。笔尖悬在《委托书》签名处那刺眼的白纸上,像有千斤重。我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站在阴影里的陈默。昏黄的光线勾勒出他冰冷的轮廓,那双眼睛,深不见底,里面翻涌着一种……终于达成目标的、纯粹的、令人胆寒的愉悦和满足。

没有空虚,没有空洞。只有掌控一切的、冰冷的快意。

笔尖落下。我的名字,歪歪扭扭,像濒死之虫最后的蠕动,烙印在那份象征着彻底剥夺和献祭的契约上。

最后一笔落下,笔从我无力的手中滑落,掉在地板上,发出清脆又空洞的声响。

我彻底瘫倒在地,像一具被掏空了灵魂的躯壳。所有的力气,所有的希望,所有的尊严,都在那个名字签下的瞬间,被彻底抽干了。

陈默弯腰,捡起那份签好的文件,动作优雅地弹了弹并不存在的灰尘。他看也没看我一眼,转身走向书房,只留下一句冰冷的话语,在死寂的客厅里回荡:

“明天,会有人来办手续。你,好自为之。”

书房的门轻轻关上。

我躺在冰冷的地板上,身下是散落的照片,眼前是那份签着我名字的、如同卖身契般的《委托书》。世界一片死寂。身体冰冷,心也冰冷。

我把自己,连同过去的一切,都献祭给了这场由我亲手点燃、却由他执掌的毁灭之火。

而这场火,似乎还远未燃尽。

第九章

书房厚重的实木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客厅里那令人作呕的绝望气息。陈默没有开灯,任由自己沉入一片舒适的黑暗。只有书桌上那盏复古的绿色台灯亮着,在深色的胡桃木桌面上投下一圈温暖的光晕。

他走到宽大的书桌后,在柔软的真皮转椅上坐下。身体向后靠去,椅背发出轻微的、令人放松的承托声。他没有立刻去看手里那份还带着那个女人指尖颤抖余温的《债务承担及资产处置授权委托书》,而是先拿起桌上一个精致的雪茄剪。

喀嚓。

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书房里格外清晰。他慢条斯理地剪开一支珍藏的 Cohiba 雪茄茄帽,动作精准而优雅。然后,拿起一支长柄无硫火柴,嗤啦一声划亮。橘黄色的火焰跳跃着,映亮了他半边脸,线条冷硬,眼神深邃。他将火焰凑近雪茄尾部,均匀地旋转着烘烤,直到茄衣发出轻微的滋滋声,散发出醇厚浓郁的烟草香气。

深吸一口,浓郁的烟雾在口腔里弥漫开,带着坚果、皮革和泥土的复杂香气,缓缓吐出。白色的烟雾在台灯光晕中袅袅上升,盘旋,消散。

直到这一刻,直到这口醇厚的烟雾彻底融入肺腑,再缓缓吐出,陈默才感觉到,那根从三个月前、从电话里听到那声男人闷哼起,就一直死死绷在心脏上的弦,终于……彻底松开了。

不是空虚。不是空洞。

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纯粹的、冰冷的、掌控一切的快意。像在下一盘精妙绝伦的棋,看着对手在精心布置的陷阱里一步步挣扎、崩溃、最终彻底臣服,献上所有。那种运筹帷幄、步步为营、最终完美收网的满足感,比任何肤浅的欢愉都更深入骨髓,更令人沉醉。

他这才拿起桌上那份文件。纸张很厚,装订精良。昏黄的灯光下,“林薇”那两个字签得歪歪扭扭,力透纸背,带着一种濒死的绝望和屈辱。他修长的手指抚过那签名,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愉悦的弧度。

工作室,那间她投入了几年心血、也是她经济独立象征的小作坊,很快会以远低于市场价、但完全“合法”的方式,并入他朋友名下的一家空壳公司,然后迅速被拆分、榨干最后一点价值,最终注销。她那套婚前的小公寓,地段不错,很快会挂到中介,变现的钱,一部分会“恰好”覆盖掉周扬那蠢货面临的部分小额、但足够恶心人的赔偿金(大头自然让他自己扛着,那才够他“享受”),另一部分,会“合理”地支付岳父ICU高昂的“部分”费用(当然,大头还是得岳母自己想办法,让她也尝尝被至亲拖累的滋味)。至于她个人账户里那点可怜的余额,连塞牙缝都不够,正好用来支付这次“债务处理”的“手续费”。

完美。精准。合法合规。每一分钱的流向,都经得起最严苛的审计。他陈默,从头到尾,都是一个“痛心疾首”却“深明大义”,为了“挽救家庭”和“弥补损失”而不得不“大义灭亲”、甚至“慷慨解囊”的“完美丈夫”和“好女婿”。

至于林薇?签下这份文件,她就彻底一无所有了。没有事业,没有财产,没有家庭,没有朋友(那些收到照片的人,谁还会理她?),甚至连父母,都视她为耻辱和灾星。她将真正意义上地,被这个世界彻底抛弃。像一块用过的抹布,被扔进最肮脏的角落,慢慢腐烂。

而这,正是他想要的。死亡太便宜她了。他要她活着,清醒地、痛苦地、毫无希望地活着,用她余生的每一分每一秒,去品尝背叛的苦果,去感受被整个世界遗弃的冰冷。这才是最极致的惩罚。

陈默放下文件,身体再次靠进椅背,又深深吸了一口雪茄。醇厚的烟雾在肺里打了个转,带来一种奇异的、冰冷的熨帖感。他拿起桌上的手机,屏幕亮起,显示着几条新信息。

一条是医院护工发来的,汇报岳父情况暂时稳定,但依旧危重,费用清单附后。他扫了一眼那串触目惊心的数字,眼神毫无波澜,只回复了两个字:【续费】。

另一条,来自一个没有备注的号码,内容简洁:【周扬已出院,搬至城西城中村出租屋,精神状态极差,有自毁倾向。需继续施压?】

陈默指尖在屏幕上悬停片刻,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加深。他回复:【不急。让他先尝尝一无所有的滋味。把风声放给那几个被他坑惨了的投资人,他们知道该怎么做。】

放下手机,他端起桌上那杯早已凉透的单一麦芽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轻轻晃动,冰块早已融化。他抿了一口,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带着一丝辛辣的回甘。

窗外,城市的霓虹在夜色中闪烁,勾勒出繁华冰冷的轮廓。书房里,只有雪茄燃烧的细微声响,和冰块偶尔碰撞杯壁的轻响。

笃笃笃。

轻微的敲门声响起,打破了书房的寂静。

陈默没有动,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进。”

书房门被推开一条缝。林薇站在门口。她没有开客厅的灯,身影在门缝透进来的微弱光线下,显得单薄、佝偻,像一株被彻底抽干了水分的枯草。她低着头,长长的头发垂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看不清表情。身上还穿着那件沾着污渍的家居服,整个人散发着一种行将就木的腐朽气息。

“手…手续……” 她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破旧的风箱,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认命,“……明天…几点?需要我…准备什么?”

陈默没有回头,目光依旧落在窗外璀璨却冰冷的夜景上。他晃了晃杯中的残酒,冰块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九点。”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会有人来接你。带上你的身份证,还有……脑子。”

门口的身影似乎微微晃了一下。沉默了几秒,那嘶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微弱的、近乎乞求的颤抖:

“我爸……他……”

“暂时死不了。” 陈默打断她,语气冰冷得像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钱到位,机器就能转着。” 他顿了顿,终于侧过头,目光像冰冷的探照灯,扫过门口那个卑微如尘的身影,嘴角勾起一丝极淡、却足以让人血液冻结的弧度,“这,不就是你签字的‘价值’吗?”

门口的身影猛地一颤,像是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打了一下。她死死地低着头,肩膀无法抑制地剧烈抖动起来,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小兽般的呜咽。几秒钟后,她像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猛地转过身,几乎是连滚爬爬地逃离了门口,消失在客厅的黑暗里。

砰。

书房的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那令人厌烦的呜咽声。

陈默收回目光,脸上没有任何波澜。他掐灭了手中还剩小半截的雪茄,那点猩红的光芒在烟灰缸里彻底熄灭。他拿起桌上那份签好的《委托书》,指尖在“林薇”那绝望的签名上轻轻点了点。

价值?不。

这仅仅是一个开始。一个让她在无边地狱里,清醒地、长久地“活着”的开始。她的痛苦,她的绝望,她的卑微,她未来漫长岁月里每一分每一秒的煎熬……这些,才是他真正想要的“价值”。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是我。” 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冷静,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从容,“明天九点,准时去接人。手续办干净点。另外,城西那边,可以‘加把火’了,让那位周博士……感受一下什么叫真正的‘世态炎凉’。”

挂断电话,陈默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这座他熟悉又掌控的城市,依旧在夜色中繁华运转,冰冷而有序。玻璃上,映出他挺拔的身影,眼神锐利,深不见底,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冷而满足的笑意。

复仇的火焰并未熄灭,它只是从狂暴的烈焰,化为了冰冷、持久、深入骨髓的煅烧。而这场煅烧,将伴随着那个女人的余生,成为她永远无法摆脱的梦魇。

他端起那杯冰冷的残酒,对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微微举杯。

敬,新生。

属于他陈默的,彻底摆脱背叛阴影、掌控一切的,冰冷而强大的新生。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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